第三五回中 门难进史宰相拒客 面好见真帝师出马
这武将好歹也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一员战将,被黄有功这么个无名之辈一推一拉就摔了个大马趴,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连事情都不找史弥远来办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红着脸一扭头就闪在了一遍不再说话。
柴安风心中暗想:这厮倒也还算爽快,今天情势紧急,不免得罪了他,等过段时间再找他赔礼道歉不迟。
不过他今天的确是没空节外生枝,便也没有搭理这个武将,又见黄有功力气大,便叫他用力砸门,最好是把史弥远相府的大门给砸烂了。
黄有功本来就天生神力,又跟着苏南雁学了点粗浅的拳脚功夫,懂得了一些发力用力的技巧,方才漏那一手,已然是比朝廷寻常武将要厉害不少了。因此他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捏住相府大门上吊着的铜门环,使出了全力用力往门上拍去。
可怜这铜门环虽然也有手指粗细,可经不住黄有功这样折腾,只拍了三下,就整个从门上被扯了下来。这倒反而让黄有功更加顺手了些,索性将抡起臂膀,用门环使劲往木门上拍,拍得这扇木门顿时变得坑坑洼洼,发出的巨大声响就好像是在“哎哟哎哟”地叫疼一般。
砸了没几下,相府里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府门从里面被推开一道缝隙,缝隙里露出半张老脸,砸吧了下嘴:“是谁啊?哪个不识相的在这里胡闹?不怕史老相公怪罪吗?”
“是我,崇义公柴安风,我是来找史弥远……老相国的。”说着,柴安风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递了进去。
没想到门里的那老头子根本就没接名帖,眼珠一转道:“什么崇义公?什么柴安风?今天约着见老相公的人里没有你这号,你外边候着去。”
“嘿,你这老头子不识相,居然敢挡我的驾!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柴安风已顾不得什么“尊老爱幼”的中华传统美德了,一脚将相府大门又蹬开了些,抬手便将那看门的老者从门里拽了出来,刚伸手要打,还是
心软了些,骂道:“我再说一遍!我是崇义公柴安风!是来找史老相公的,你这就给我进去通报,见不见的,不是你这个老头子说了算的!”
说完,柴安风才撒开了捏着这老头衣领的手。
有句俗话说,宰相的门人七品官。
七品官里的模范典型就是一个县的县太爷。可别小瞧了七品县太爷,古时候的县太爷,主管一县之内的行政、司法、执法、考试、工程营建等全部事务,可要比后世那些县、县级市的一把手权力可要大得多了。
而史弥远的权威可要比寻常宰相是要大得多了。自然,这个看门人也要比寻常七品县太爷要威风得多!
只见他掖了掖被柴安风捏皱了的衣领,嘴巴一咧:“好大的胆子,敢打我!你……你有种别走!”
“当然不走了,没见着史相国,我是不会走的!”柴安风毫不示弱。
“行!那你等着!”
看门的老头儿一扭头就回了相府,待他回来之时,身后已经跟着七八个精壮的小伙子,人人手里拿着棍子、扁担等物,都是满脸的凶相,哼哼唧唧出门就要来打柴安风。
好你个老不死的,我当你是回去叫史弥远的,没想到居然是找人来打我的。
“哼!就凭这几个瘦骨伶仃的家伙,也想来打我?告诉你,就是金国的完颜合达,老子也在他面前也没落了下风!”柴安风本来就心情不好,这帮人现在过来,不啻于给他找了一堆出气筒,“黄有功,你,给老爷把这些人都打回去!”
黄有功“哦”地答应一声,扛着手里那根熟铁棍子,大喝一声:“不怕死的赶紧滚!”
来人看黄有功凶神恶煞的模样,心一下子就虚了,刚迟疑了半刻,黄有功就抡起棍子打了过来。不过黄有功还算手下留情,一根棍子没往这帮人脑袋上招呼,却只往大腿、小腿上打。
可人的腿都是肉长的,再怎么结实,也扛不过铁棍子的打击。
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哎哟”、“啊呀”、“哇呀”的叫苦之声
,那帮兴冲冲出门来的相府下人们,全都被打得骨断筋折,抱着受了伤的地方,疼得在地上乱滚。
那看门的老头子,原想招呼起相府里干活的几个汉子,别说是打了,就是吓也能把柴安风这个毛头小子给吓退了,就算他不知好歹,那再动手也是不会吃亏的。没料到柴安风带来的这个手下,居然厉害成这幅样子,这几个汉子平日里舞刀弄枪一个比一个喊得凶,可都没碰到黄有功一根汗毛,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这老头子也差不多吓尿了,就连弟兄义气也都不讲了,扔下这几个自己搬来的救兵不管,一闪身便缩进了相府门内,赶忙又将府门掩了起来。
柴安风一看不妙,立即呵令:“黄有功,别愣着,给老子打进府去!”
柴安风性子虽然直,却也不是个傻子,一听这话却犯了犹豫:“这样不好吧,老爷,这里怎么说都是史老相公的府邸,打进去?我可不敢。”
黄有功多了句话,史弥远的相府大门却已被上了门闩,再也推不开了……
“妈的!黄有功,你小子坏了老爷我的好事!”柴安风骂道,“看我回去告诉你老娘,让你老娘怎么揍你!”
黄有功吓了一跳,二话不说抄起棍子就往相府大门死命地砸,真真砸得惊天动地、热闹非凡。别说,史弥远营造这座相府时候,还真舍得下本钱,光这扇门就修得异常沉重结实,任凭黄有功再怎么玩了命地砸,这扇朱红色的木门就是纹丝不动。
柴安风顿时后悔起来:我来的时候,干嘛不带着苏南雁呢?要是有她在,光凭着她的轻功,就能飞檐走壁地越过院墙,从相府里面把门给开了,何至于现在自己在外头干着急!
柴安风在这里着急,相府门前排队等着召见的一众官员却是看得兴起。
其中颇有几个文武官员,是认得柴安风的,多少也听说这位太后和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新贵同史老相国有些恩怨,又见他方才大闹一场,料想今天是绝
对见不着史弥远了,光这场戏能够顺利收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换个角度来看,这场戏还真是精彩!
一个柴家的公爵老爷,带着一个手下,把权倾朝野的宰相的门人给打了;打了还不算,还在这里砸门!
厉害,厉害了!
这些饱读诗书的文官们,恁是想破了头,想遍了《四书五经》、想遍了《一十九史》、想遍了《资治通鉴》、想遍了稗官野史、笔记小说,都想不起这数千年历史上有过这样精彩的一幕。
这一幕,可谓精彩之至、新奇之至,自打三皇五帝到如今都从没上演过,在场的官员可谓是大饱眼福了。就连那个长相凶恶的汉子,操着跟铁棍子一阵猛打的样子,就比戏台上那些戏子装腔作势的模样有劲多了,大概关老爷当年过五关、斩六将的英姿,大抵也不过如此了吧……
官员们看得起劲,黄有功也是砸得起劲,忽然一棍子打得巧,正砸在木门上一颗铜钉之上。这铜钉吃不住力,顿时从门上崩了出来,直飞出去好远,一直落在地上,还是余力未消继续往远处弹跳,直跳出去三五丈远,这才在青石地板上停住,犹自滴溜溜转个不停。
官员们见黄有功一顿猛砸终于砸出了些成果,禁不住齐声叫起“好”来了。
“好!”
“漂亮!”
“别停下!”
“继续砸啊!”
砸门,那也是个体力活,黄有功已砸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听这群官员起哄,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手里的铁棍往旁边一靠,喝道:“老子累了,你们想砸,棍子就在这里,你们自己砸!”
他们哪个有这样的胆子?刹那间又合上了嘴巴,就好像没听见黄有功洪钟似的声音。
这帮官员的样子,让柴安风一下子想起了鲁迅笔下描绘的麻木不仁的所谓“看客”,心中顿时无名火起,狞着脸骂道:“你们,你们都看够了吧!老子是崇义公柴安风,你们想笑,就笑吧!”
在场的大小官员少说也有四五十个,竟没
一个敢答话的,更没一个敢发声嗤笑的。
柴安风灵机一动,心想:老子今天过来不就是想让史弥远命令朝廷的言官闭嘴的吗?如今相府门外一定也有不少御史言官之类的官员,干脆来他个弯道超车、釜底抽薪、逆水行舟、文体两开花,直接将这些言官驳倒了,那也就不用去找史弥远了!
好么,老子辛辛苦苦穿越到南宋来,那是来享福的,可事情确实一桩接着一桩、一样接着一样,现在倒好,还得来上一出“舌战群儒”!
柴安风咬紧了牙、运足了气,大喊一声:“嘿!尔等都给本爵爷听好了!”
一众官员本就集中着注意力看着柴安风和黄得功正在上演的这出好戏,再加上柴安风喊得大声,无不注目而来,竖起耳朵想要听听这位素来惹是生非都闯出了名号的崇义公柴爵爷,到底有什么话要当着大庭广众那么许多文武官员讲。
见自己一句话就吸引了那么多人的目光,柴安风禁不住有了几分得意,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诸位都是聪明人,知道我柴安风今天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我也不卖关子了,本爵爷今天就是来找史弥远老相国,求他不要为难孟宗政老将军的。本爵爷是个闲散勋贵,消息一向就不十分灵通,到今天一早,才知道孟老将军不知得罪那些大人,被人参劾了无数道奏章,现在都堆在皇上的龙书案上呢!”
柴安风扫视了众人一眼:“在场的诸位大人之中,怕是也有几个写了弹劾的奏章的吧?有没有?有没有?有的话,不妨敢做刚当,举起手来让我柴安风瞧瞧!”
谁敢举手?
官员们无不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就是没一个举手承认的。
柴安风轻轻冷笑了一声,又道:“不举手不要紧,写了奏章的必然署了名,署了名的自然也就查得出事主!”
此言一出,颇有几个官员心中一动,略有些许害怕,可一想到自己是史弥远的门人,又觉得有了坚固的靠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