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回上 知己知彼合达论蒙古 敢作敢当安风降瘟神
完颜合达脸上一红：“这也是不得已之举。爵爷，我明说了吧——以我金国的国力，想要压制贵国大宋，不成问题；想要抵抗蒙古南下也略可做到；然而想要同时对抗大宋、蒙古的南北夹击，那就是自取灭亡之路。”
完颜合达缓了口气：“当今我国皇上英明强干、励精图治，野狐岭之战后的颓势已然扭转过来，蒙古一时也不敢贸然南下。至于大宋，则是承平已久，许久未开战端了。然而蒙古亡我之心不死，一旦看到机会就会狠狠要我一口；而大宋近年来在丞相史弥远的经营下，也正养精蓄锐，只要冒出几个少年英雄，势必也要锐意北伐。到时候宋蒙两国交通一处，联手攻打我国，那我国便只有灰飞烟灭了……”
这个剧本，柴安风早就看过了，的确是历史的真正走向——而完颜合达作为一个身处其中的当事之人，却能凭借自己的眼光识得“庐山正面目”，也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柴安风佩服之余，却有心调侃两句：“嘿嘿，这不是挺好的吗？联蒙灭金，恐怕正合了大宋朝廷里不少官员的心意呢！”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完颜合达急道，“联蒙灭金之事那是万万不可！爵爷，蒙古人生性贪婪残暴，大宋联合蒙古灭了金国，蒙古是绝对不可能将金国的疆土凭白让给大宋的，恐怕就连同大宋划江而治都做不到。灭金之后，下一个要攻灭的恐怕就是大宋了！”
这个剧本，柴安风也看过了。
事实上，在不少历史评论家眼里，南宋联合蒙古灭亡金国的决断，是足以同靖康之变平起平坐、互相比烂的昏招。
在柴安风眼里，保住南宋的半壁江山——或者说是保住汉族政权的半壁江山——并在此基
础上打过淮河、收复中原，这当中或许有一百种办法和策略，偏偏联合蒙古行“纵虎驱狼”之计，是最最愚蠢的，也是他所要极力避免的。
不过做生意，最蠢的就是事先露出自己的底线。政治交易同做生意的道理差不多，也同样不能让对手偷窥到自己的底牌。
于是柴安风笑道：“那也不至于吧？我现在已收复了樊城，再加上汉江以南的襄阳，两座城池互为犄角，恐怕蒙古人想要南下攻宋也没那么容易吧？”
柴安风这话还真没诓骗完颜合达。
在历史上，南宋守一座襄阳就守了十四年之久，对于对抗席卷整个欧亚大陆的蒙古人来说，这个战绩在整个世界历史上都算是很不错的了。
除了襄阳之外，还有重庆的钓鱼城。
现在正在孟珙手下效力的王坚，后来就统领钓鱼城防务，让这座钓鱼城成为一块横亘在蒙古人面前的绊脚石，一守就是四十多年。蒙古人使尽了浑身解数，甚至连大汗蒙哥都死在了钓鱼城下。直到最后接替王坚的守将王立同蒙古人谈妥了条件之后，方才开门投降。而这座钓鱼城，就始终屹立于重庆嘉陵江口，近千年来都未曾陷落过。
完颜合达没有看过历史剧本，对于柴安风的说法自然是不屑一顾：“爵爷这话就偏了。不是本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蒙古人战斗力之强悍，远远超过我大金国。大凡野外决战，是绝无可能战而胜之的，而长期围困之下，又哪有永不陷落的城池？”
“哦？没想到完颜大帅这样看得起蒙古人……”
完颜合达还以为柴安风不信自己的话，便又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己对付蒙古人的心得来。
首先，在战略上，蒙古人就占有了先天的优势。蒙古是马
背上的民族，一个蒙古人生下来，还没学会走路就先学会了骑马。所以整个蒙古民族，就是一支人人皆兵的庞大的骑兵部队。仗着蒙古马吃苦耐劳的特性，一支蒙古骑兵的军队可以进行连续几天的长距离奔袭，一奔袭就是上千里地。常常会出现数千人的蒙古大军先是在攻击中都北京，见攻打不下，就迅速转进，几天之后就出现在了山西雁门关，叫人防不胜防。
其次是蒙古人没有守城的意识。孙子兵法讲究“攻其所必守”，就能让敌人不得不守。可蒙古人攻下城池之后，大多选择劫掠一番之后，便屠城弃守，根本就不会分兵守城，自然也就没有可以被攻击的要害。敌军攻打蒙古，就好像一个武林高手在打一盆清水一样，任凭你如何武艺高强，都是无法击碎流动的清水的。
然后是在战术方面，蒙古人在野战过程中，在没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是不会选择同你硬碰硬短兵相接的，而是会采取蒙古人特有的骑射作战的方式，远远地消耗你的兵力和意志，待对手行将崩溃之时，再发动突袭便能克敌制胜了。完颜合达就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能够破解蒙古骑射的办法，所以才会对柴安风麾下亲兵护卫装备的火器那么感兴趣，就是盼望着能够倚仗火器的威力，在战场上正面击败蒙古骑兵。
但是就算是一时击败了蒙古人，起到的作用也并不大。因为蒙古人作战极为灵活，一看无法取胜便仗着自己全是骑兵、人轻马快的优势，立即撤出战斗。而对手攻防转换必然需要时间，待做好了追击的准备，蒙古人早就跑到十万八千里以外了。所以，在战场上想要击溃蒙古人或许不难，但若是想要消灭其有生力量，那可
就不容易了。
听到这里，柴安风都禁不住佩服起完颜合达来了。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完颜合达对蒙古人研究得这样透彻，的确可以说是做到了“知彼”二字，已然奠定了克敌制胜的基础了。只是受困于技术上的障碍，因此才不具备正面战胜蒙古骑兵的条件而已。
事实上，农耕民族或许能够在某个时间段内对游牧民族实现压制——例如汉武帝灭匈奴、唐太宗灭突厥——但长期来看，却始终无法形成绝对的优势。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战胜游牧民族呢？那就是当农耕民族转化为工业民族的时候！
历史的剧本是这样描述的：蒙古人占领西伯利亚平原之后，就始终是俄罗斯人的宗主，直到欧洲工业革命的春风吹进了寒冷的东欧平原，当俄罗斯人装备了火枪、大炮的时候，才真正将蒙古人（鞑靼人）赶走。
柴安风虽然不是专业的历史系的科班出身，可好歹也是读文科的，所谓“文史不分家”，他对于这样的历史进程还是有着宏观的掌握的，也清晰地知道：只有装备了火枪、大炮、轮船，才是折断蒙古人这根“上帝之鞭”的唯一利器！
然而他现在手里的火器，除了临时拼凑起来的几颗地雷之外，就只有自己最亲信的崇义公府亲兵护卫手里的三百杆燧发枪而已，面对几万、十几万、几十万海啸一般的蒙古骑兵，就好比是沧海一粟，也谈不上有多少胜利的信心。
不过他却也不愿意露怯，笑道：“看来完颜大帅对蒙古人还真是有研究呢！”
说着，柴安风伸手招来孟银屏：“银屏，你也是女中豪杰了，听了完颜大帅的介绍，想出了战胜蒙古骑兵的办法了吗？”
孟银屏方才就在柴
安风和完颜合达两人身后，他们之间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也一边听、一边思考着战胜蒙古人的办法。可是完颜合达描述的蒙古人的作战方式，她也是头回听说，别说是父亲孟宗政、哥哥孟珙之前从来没有提到过了，就是在历代的兵书战策上都没有一丁点儿的记载，更想不出破解蒙古人的办法了。
孟银屏是个老实人，只得摇摇头：“想不出来，大抵……大抵我哥哥会有些办法吧……”
“那是，你哥哥当然有办法了。”柴安风故作神秘道，“小孟将军也同我谈起过对付蒙古骑射的法子，我想着应该是有效果的……”
听了这话，完颜合达眼中一亮，忙问：“爵爷和孟将军有何良策？可否教我？”
“那可不行……”柴安风眼睛一瞟，却问，“银屏，你想知道吗？”
孟银屏赶忙在马上点了点头：“当然。”
“那好，你要是想知道，等晚上没人的时候我再告诉你。这事情可是军事机密，可别让闲杂人等偷听了去。”柴安风道。
“得了吧！”却是完颜合达身边那员小将快马加鞭赶了上来，抢白道，“他能有什么主意？不过是故弄玄虚来诓骗你的！”
“哼！信不信，由你！”柴安风也是不甘示弱。
因有金国皇帝完颜守绪的催促，自离开大槐树以后，完颜合达便不断催促着柴安风加快行动速度，兼程往金国南都（应为南京，为方便阅读减少歧义改为南都）开封赶路。
虽然完颜合达的催促在柴安风眼里没有多少分量，可他到底是远在异乡为异客，禁不住这位金国举足轻重的元帅在耳边饶舌一般的唠叨，行动速度比起之前到底是快了不少，只两三天的时间，就已走了三百多里地，比之前十天走的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