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回中 知己知彼合达论蒙古 敢作敢当安风降瘟神
这一路,柴安风是颇有一些见闻的。
比如金国今年的收成可谓是喜忧参半。如今这个春将末、夏未至的时节,有的地方绿油油的庄稼已经长得齐腰那么高了,似乎丰收就在眼前。可有的地方的庄稼却还长得稀稀拉拉的,就好像七八十岁老头子脑袋上稀疏的头发一样,这些庄稼就算是长大了,想必也打不出多少粮食出来,或许又需要金国朝廷开仓放粮加以赈济。
金国的百姓之中,十个人里大约有九个都是梳着发髻的汉人,剃光了头顶、脑后留着小辫子的女真人,十个里面最多看到一个半个而已。而百姓之间的贫富似乎并不以民族为划分——汉人里也有身穿绫罗绸缎的有钱人,女真人里也有衣衫褴褛的穷人。
不过政治地位上,女真人却无疑要比汉人高出不少来。
不止一次,柴安风就在路边,看到三五成群的女真人,吆喝着召集起附近几十上百的汉人,趾高气扬地冲着他们用“叽里咕噜”的老女真话训斥着些什么。还有些身上穿得显然十分朴素的女真人,敢于当着穿着官服的汉人官员叫骂,丝毫不把这些“父母官”放在眼里。
柴安风是个暴脾气,看不得汉人被作践,每当见到这样的情况,他二话不说就会上前制止——当然了,这种事情也犯不着他“崇义公”老爷出手,手下公府二百亲兵护卫里有的是打手,有的是一腔热血想要替汉人出头的。
被打了的女真人,看柴安风等人虽然都是汉人的打扮,但敢于成群结队、明火执仗地穿街走巷,吃不准他们的路数,挨了打也就忍了。遇到几个不识好歹敢于反抗的,那反倒正合了柴安风的心意,随即命令黄有功、苏南雁出手好好教训一下这几个不长眼的。
女真人不过是比寻常汉人多吃苦耐劳一些,又因平素多吃鱼
肉所以体格也略微健壮一点,论战斗力也就比战五渣稍微强一丁丁点而已,又岂是黄有功、苏南雁的对手?三拳五脚之下,没有不皮开肉绽、满脸淤青的。
唐太宗曾经说道一句并不十分政治正确的话: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说的是东夷、西狄、南蛮、北戎这些未开化的蛮族,你去好好跟他们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反而会让他们认为你软弱可欺;只有把自己的拳头养大了、养硬了,轮流狠狠揍他们一遍,他们才会知道你的厉害,才会真正服从你、尊敬你、甚至向你学习。
女真入关已近百年,各方面都学习汉人的制度和文化,同早些年在东北的白山黑水之间茹毛饮血不可同日而语了,说起来也算是被深度汉化的半个汉人了,可有时候蛮性发作出来,就露出了野蛮人的本性,这时候就需要用拳头来教育一下了。
这些挨了打的女真人一时还搞不清状况,捂着脸上的伤口、瞪着惊异的眼睛:“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敢……”
“哼!”柴安风冷笑道,“敢,当然敢了!老子是从大宋国来的岳家军的后裔,你说敢不敢打你?”
柴安风这二百公府护卫里有五十来人是死了的孟宗政的亲兵,孟宗政的爸爸、爷爷都是岳家军里的军官,所以说柴安风手下的队伍是有当年岳家军的直系血统的,他自称为“岳家军的后裔”并不算是信口胡扯。
而这些女真人听说是当年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的岳家军来了,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又见这支队伍人数虽然不多,可军士却是个个精壮、兵器也是件件精良、更是人人骑马行动,愈发相信真的是岳家军来了!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岳飞当年的武功可谓是如雷贯耳,即便时光也就流逝百年,可是对岳飞和岳家军的畏惧,却
深深烙印在金国女真人的心中。
听到“岳家军”的名号,这些一分钟前还张牙舞爪的家伙,立即就变成了温顺的小鸡,趴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高呼“岳爷爷”……
“行了,你们这几个人为非作歹,终于知道厉害了吧?往后要好自为之,今日就饶过你们,都退下去吧!”说话的是金国元帅完颜合达。
完颜合达虽是正经的金国宗室子弟,然而平时对女真人、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他的军队里,虽然出于战斗力的考虑,老女真人的数量占有绝对优势,可军官里面确实金、汉两族平起平坐,数量是差不多的。
因此他看到柴安风出头教训一下几个作奸犯科的女真人,倒也并不以为意,也就听之任之了。可今日柴安风忽然提出“岳家军”的名号来,这就让他不得不出面干预了。要知道,在金国人的心里,虽然同样是大败,可畏惧百年前的“岳家军”比起畏惧十几年前的蒙古人,似乎还要更加厉害一些。
可以说,岳飞背后这杆“岳”字大旗,自金国立国之日起,就时刻悬挂和飘扬在他们的头顶、心上,仿佛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所以完颜合达赶忙出来打个岔:“爵爷,时辰不早了,没道理同这几个无赖宵小虚耗光阴,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柴安风点点头,手搭凉棚向远方眺望,见大陆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城池,便问道:“那好,那边正有座城镇,我们快走两步,今日就在那边过夜好了。”
完颜合达眉头一皱,道:“那里……那里大概有所不便吧……要不我们今日不走了,就在此处宿营,或者绕几步远路,往东拐几里地到那边的城里休息也是可以的。”
“咦?今天这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升起来了?”柴安风有些讶异,“大帅往日总是催我快点走,今
天怎么反叫我慢慢走了?我看这里必有蹊跷。”
完颜合达还在硬撑:“爵爷多虑了,哪有什么蹊跷,不过是前头没有可以过夜的城池,走得快了也无济于事,索性今日早些休息养好了精神,明日兼程赶路也就是了。”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
前面一座颇大的城池已经能遥遥望见了,料想走上一两个时辰便也到了,怎么可能没有休息的地方?
于是柴安风没有搭理完颜合达,伸手招来苏南雁,问道:“南雁,你去前头打探打探,瞧瞧那边是座什么城池?可别是我们眼花看错了……”
苏南雁是个急脾气,未待柴安风把话说完便接茬道:“我早就去看过了,是一座叫许州的城池,看着规模还算不小呢!我们这队人马也就两百多人,我就不信没有让我们过夜的地方!”
“许州?”这是个古地名,柴安风似乎从没听说过。
“嗯,许州。”却听孟银屏接话道,“这是后来改的名字,最早是叫许昌的,后来又改称颍州,颍昌、郾城两座城池都在这里。再后来,因为金国曾经在这里吃了岳爷爷的大败仗,脸面上有些过不去,就特意改叫了许州。”
这么一解释,柴安风就彻底明白了。
他方才还在谈论岳飞和岳家军,没想到当年岳飞全歼金国主力的颍昌之战、郾城之战就发生在自己的视线之内!那就难怪完颜合达不让柴安风住在这里了。
只听柴安风“嘿嘿”冷笑两声:“没想到完颜大帅这么高大的身子里,却长了这么小的一个小心眼。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什么好忌讳的?既是当年岳元帅大战的古战场,就算不是必经之路,我也是要去凭吊一番的。那个……既然完颜大帅不想走了,那好办,你自可以在这里休息,我先走一步在许州等着你就是了。”
“不行!”
完颜合达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完颜合达还真是有些威严的,这一声怒吼顿时将柴安风给吓住了:“不行?什么不行?”
完颜合达也知道自己有些失礼了,赶忙换了略温和些的口吻,说道:“爵爷,本帅的确是不想让你住在许州。倒不是因为岳元帅的故事……说起来岳元帅的用兵、为人,本帅也是十分敬佩的……只是……只是……”
“你吞吞吐吐的不像个男人!只是什么,你说得干脆些!”柴安风有些不耐烦了。
完颜合达叹了口气:“唉!爵爷方才教训了几个欺负汉人的女真人,不知爵爷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汉人又打又骂么?”
“不知道。”柴安风摇摇头,“大概是这帮人作威作福惯了,一天不欺负人就浑身不舒服吧?”
“唉!”完颜合达又长舒一口气,“爵爷果然不知道,那是因为许州城里造了瘟疫了!别的地方的人,怕许州人跑出来,也将瘟神带了出来。所以才狠心对他们打骂的。”
原来情况是这样的。
自去年冬天起,许州城里就有不少百姓生病猝死。一开始,一天只死两三个、三四个人的样子,这样的死亡率,放在缺医少药的古代,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只过了三五天的时间,疫.情就迅速扩大了,每天都要死二三十人。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三个月,现在许州城内一天死的人要超过一百人,以至于出现了全家灭门的惨状。而死者的死相也是极为难看,人还没死,浑身上下的血液就已成了黑色,死后更是全身冒出黑乎乎的污血,臭不可闻。
因此凡是有从许州逃难出来的人,外地人无不视之为瘟神,不管是否染病都要痛斥一番。方才那几个汉人就是从许州逃出来的,虽然看样子并不像得了病的样子,却依旧要遭到别人的白眼和责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