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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回下 知己知彼合达论蒙古 敢作敢当安风降瘟神

“黑死病啊!”柴安风惊呼道。

完颜合达颔首道:“嗯,‘黑死病’,是有这么个说法。但其实是叫‘鼠疫’。”

“黑死病”是欧洲中世纪的叫法,而中国古代的医学要比欧洲古代先进不少,虽然并不确定“鼠疫”是由老鼠引起的,却也观察到了每逢鼠疫爆发之前,城市里就会有大批老鼠死亡的现象。所以很早就有了“鼠疫”的名称。

鼠疫这种瘟疫,困扰了人类几十年、上百年,直到二十一世纪都是一种异常严重的流行病。后来国家出版的流行病学书籍里,都将“鼠疫”作为第一种需要重点防治和控制的疾病进行介绍,所以“鼠疫”也有“一号病”的称呼,足见其威力了。

因此,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基层公务员,柴安风也曾支援过一线疫.情防控工作,多少也瞄过几段“鼠疫”的资料,自然是对这种疾病心存畏惧了。

于是柴安风忙问:“真的假的?许州那边真的发生了鼠疫?”

完颜合达果断点头道:“不敢有半句虚言。”

完颜合达回答得异常肯定,可柴安风却还有些不敢相信:“大帅莫不是在诓我吧?”

完颜合达表情一沉:“什么事情都能骗人,这件事情能骗人吗?要是爵爷不相信,那也好办,我这就派人去取一具尸体过来,爵爷在此处稍等便是。”

完颜合达派出去的骑兵动作极为迅速,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已经跑了个来回,顺便从许州城内带了一具尸体回来,十分嫌弃地丢在了地上,便远远走开了。

柴安风远远就闻到了尸体上散发出来的恶臭,掩着口鼻慢慢走近一瞧,果然看见这具尸体似乎死了没多久,身体还没有僵硬,在马上颠簸了一路,早已被颠软趴趴的好似一摊烂泥。又见尸体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从眼睛里、嘴巴里、耳朵里、鼻孔里向外渗透出乌黑的血液,显得异常瘆人。

柴安风也是上过战场、见过死人的人了,按说神经也被锻炼得颇为强壮,可看到这样的死相,也禁不住浑身一缩,吓得退了半步。

完颜合达见柴安风被吓到了,便赶紧乘热打铁道:“爵爷,我果然没有骗你吧?我也是好意,你就听我一句劝,就远远绕开许州,不要去招惹这个大瘟神了吧!”

说着,完颜合达便招呼来两个骑兵,让他们将死者的尸体抬到一边,点起一把大火,就地火化了,以免瘟疫通过这具尸体传

染给别人。旁边有经过赶路的百姓,见了这个情况,连停留半步看看热闹都不敢,带着满脸惊恐的神色便赶忙跑远了。

随着焚烧尸体的火焰的越烧越旺,四周顿时弥漫起了蛋白质燃烧时候发出的阵阵恶臭。

柴安风勉强忍住喉咙口想要作呕的感觉,又向外走了半步,高声说道:“完颜大帅,光烧了这具尸体怕还不够,方才帮着搬运尸体的这两个弟兄,搞不好也会被传染的,你可要小心了啊!”

完颜合达摆摆手,道:“多承爵爷关心,我派出去的两个是骑兵,整天同战马搅在一起。而瘟神最怕的就是马匹,他们是不会得病的。所有的骑兵,都是不会得病的。”

还有这么个道理?

还真有真么个道理。

后来柴安风将这件事情告诉法医宋慈的时候,才弄明白了缘由——原来鼠疫靠的是跳蚤传播,而跳蚤最怕马身上的味道,骑兵身上也有这种味道,跳蚤自然是避而远之了,所以骑兵是不会得鼠疫的。

柴安风还有些惊魂未定:“大帅,既然你对鼠疫这样了解,不知许州那边采取了怎样的防疫措施了呢?”

“我已经下了军令,许州四门全部封锁住,别说是人了,就是老鼠都不能走脱半个。”完颜合达答道,“近年我国多发鼠疫,均是这般处置的。”

“你这样弄,这许州城里的百姓,还有活路吗?岂不是全都要被困死在城里了?”柴安风忙问。

完颜合达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表情,咬着牙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死了许州一城的百姓,总比鼠疫传染到外地强得多吧?爵爷,许州的百姓也是我金国的子民,他们死了,本帅也是于心不忍,然而这件事情,我不去做,或者我做得迟了,那侯国就不堪设想了啊!”

“可是就算牺牲了许州百姓,难道疫.情就一定能够阻止得了吗?”柴安风反驳道,“你看,方才挨打的那几个百姓,不就是从许州出来的?我们看到的有两个人,我们没看到不知道有多少!”

“就是说嘛!”就连孟银屏都帮腔道,“大帅方才说了,贵国近年来疫.情不断,看来封锁城池这种做法也未必可靠,不是吗?”

“可是除此之外,也是别无他法了啊!”完颜合达无奈道。

“有办法,我有办法。我可以去防疫救灾!”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勇气,让柴安风说出了这句振聋发聩的话!

听了

这话,完颜合达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孟银屏被吓了一跳:“爵爷,这种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这是鼠疫!不是小感冒,弄不好是要死人的……不对,只要被传染上了,三两天里就必死无疑。爵爷,你听我一句,还是远远避开的为妙,爹爹是何等仁义之人,可他老人家还在的时候,遇到北边来的人有患病的,也都是闭门不纳的。爵爷,你可要想好了。”

“我当然想好了!被传染上了大概是必死无疑的,可要是不被传染上呢?”柴安风答道。

“哦?莫非爵爷有医治鼠疫的秘方么?”完颜合达忽然眼神一亮,“既然有此秘方,可否教给本帅?如若管用,本帅必定重重有赏……不,必有重礼回赠。”

每逢鼠疫疫.情,都会造成大量人口损失,无论是对于农业生产,还是对于军队补充,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因此只要有了确实的可以克制鼠疫的办法,那对本乡本土人口的滋长、实力的增强都会起到莫大的贡献,故而作为金国一方军政首脑的完颜合达,对于这样的方法自然是趋之若鹜了。

柴安风心里明白:

放到科学昌明、医学发达的后世,遇到鼠疫病人只要经过良好的救治和护理,再凭借着各种抗生素的综合使用,还是有办法治疗鼠疫的。然而鼠疫这种疾病来势极快,几乎没有潜伏期,有时候就算是受到了及时的抢救和治疗,鼠疫患者依旧存在不低的死亡率。这也是鼠疫这种疾病的可怕之处。

一千年以后的现代固然如此,又更何况是一千年以前的南宋了。

对于由细菌引起的鼠疫,只要手里没有青霉素、链霉素、土霉素、头孢霉素等抗生素,无论是什么偏方、妙方、宇宙大方统统不管用,不过是让患者死的时候稍微舒服一些罢了。

柴安风虽然是个穿越者,但既然穿越到了南宋,就没有办法彻底凌驾在时代以上——治疗鼠疫的办法,他是没有的。

“我虽然治不了鼠疫……”

柴安风的话刚说了一半,便听完颜合达身边那员小将喝道:“你这不是在作死呢嘛!不懂得如何治病,还说想要去做防疫,这不是不死找死嘛!难不成你是活腻味了?”

就连身为对手的完颜合达也劝道:“爵爷,这种事是不好任性的。瘟神可要比战场上的对手厉害得多。敌手尚有打瞌睡的时候,可瘟神却是无孔不入、毫不留情的。战场上挨了一刀

,或许还能救活,就是死也是痛痛快快的,可得了病不但救不活,而且死得极为难受,而且死相也是异常难看……爵爷,你我虽然是各为其主,可还是要劝你几句……”

“可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百姓病死吧?”柴安风发了急,一张并不白皙、并不俊俏的脸胀了个通红,“你把许州封锁起来,却不派人去做防疫,这不就是向瘟神投降了吗?城里还有不少没有得病的人,同样困在城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死一人好过死一家、死一家好过死一城,死一城好过死一路,死一路好过死一国!”

完颜合达咬着牙恶狠狠说出了这几句话,眼神之中霎时露出凶光,这一瞬间,终于让柴安风明白了——面前站着的这个身材高大的女真汉子,一路上任自己抢白嘲讽不过是看在金国皇帝和歧国公主的面子上勉强隐忍而已,一旦挣脱了桎梏,他就会在一瞬间重新变回那头统帅群狼的头狼。

柴安风听了这般阴冷的回答,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心中略一迟疑,刚要打起退堂鼓,却忽然抬头地平线上那座隐隐约约的许州城,恍惚之间正被黑色的、黄色的、绿色的、白色的空气整个包围住了、覆盖住了,好像转眼之间就要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一般。而城中的百姓——无论是汉人、还是女真人,抑或是契丹人、蒙古人——也会随之烟消云散、化为肉泥!

想到这里,柴安风鼻子一酸,眼睛竟然湿润了,倔强地一扭头,一边翻身上马,一边说道:“你们不去……我去……我一个人去……能救一个人,就救一个人……你们都别管我!”

说着,他一夹马肚子,便要往许州方向而去。

众人见状,无不吓得一怔。

孟银屏赶忙招呼道:“不行,你……你不要任性!”

苏南雁早已施展起无上轻功,拦在了柴安风的马头,一把扯住缰绳,骂道:“你有病啊?这种事情你一个人去有什么用?要去……要去我陪你去!”

就连完颜合达也被吓傻了,赶忙劝道:“爵爷不要着急,这事我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柴安风虽然胸中有一腔热血,可脑子里不是一包稻草,好像一个人深入鼠疫疫区的傻事,他当然是不会去做的。方才这样冲动的行为,其实有一大半是他自己装腔作势装出来的;另一半,则是话顶话说到了杠头上,

有些下不来台而已。

现在看众人都说了软话,柴安风自然赶紧顺坡下驴,先下台阶再说。

于是柴安风赶紧跳下马鞍,口里还有些不服气道:“你们做什么?自己不愿去救人,还要拦着别人也不能去吗?”

孟银屏赶忙上前一把抓住柴安风的手,安抚道:“人是要救的,可怎么个救法也是要好好商量商量的。就好像两军交战,你不去同友军协同配合,光想着一个人孤军深入,能成吗?我们劝你,也是为你好啊!总不能看你去送死吧?”

孟银屏虽是一位女将军,却也是数代将门出身的大家闺秀,除了在战场上风风火火之外,平素说起话来总是温温柔柔的,从来就没有这样抢白过柴安风。

这让柴安风有些不忿了,挥手甩开孟银屏,踩着马镫说道:“好啊,就你有道理是吧?你们都有道理,就我没道理。哼,那我一个人走!”

却听苏南雁道:“孟姐姐,你跟他多废话什么?索性我打他一掌,让他晕个两三天,看他还怎么去许州!”

柴安风一听就慌了神:“南雁,你敢?”

苏南雁是个愣头青,别说是区区一个崇义公柴安风了,就是当朝皇帝赵昀,逼急了,她也一样敢打。

看着苏南雁那张俏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柴安风更加着急了,求救一般吆喝道:“黄有功,护驾,护驾!”

大个子黄有功虽然脑袋并不好使,却也知道利害,杵在原地没敢走动半步,嘴巴里却还不忘给自己及找理由:“老爷,苏姑娘武功那么高,我可打不过他,你就饶了我吧。”

眼看苏南雁就要上前把柴安风打晕过去了,却听有人问到:“柴爵爷,你方才说有办法控制鼠疫疫.情,是实话实说呢?还是在信口胡扯?”

柴安风抬眼望去,说话之竟是平时没事就和自己吵架抬杠的完颜合达身边的那员俊俏小将。

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柴安风一向就没有什么好印象,现在又是自己被顶到杠头上的时候,更是没有心情同他废话:“信口胡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当我是在逗乐子吗?”

那员小将听了一愣,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同柴安风斗上几句嘴,却满脸严肃地别过头去,对完颜合达低声耳语起来。

他说话声音又低又轻,隔了好几步,柴安风只听到“嘀嘀咕咕”的声音,便也放低了声音问苏南雁道:“南雁,你耳朵尖,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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