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回下 退一步可能海阔天空 输一筹或许柳暗花明
想是这样想,话可不能这样说。
柴安风再次发挥出他浮夸的演技,狠狠一拍身旁的桌子,道:“都说我和史老相公不合,其实我对他还是很尊敬的。没想到他居然把事情做得这样绝。我是我无所谓的,却害得皇上想要见我都不容易了。”
“可不是嘛!”赵昀道,“就连朕进来,都使了银子呢!唉,皇帝给小兵使银子,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吧?”
“哦?还有这回事?外边领军的皇城司的郭守明,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收皇上的钱?”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保宁听了皇帝的吩咐,从地上爬了起来,“郭提举不在外边,要他知道皇上来了,反而麻烦呢!”
诚然如是,郭守明是认识皇帝的,又是史弥远的心腹,他要知道皇帝来了,必然是会去通风报信的。
“可不是嘛!”皇帝赵昀道,“这几天的麻烦事情还真是不少。先是弹劾你的奏章、再是金国大兵压境的敌情、又是临安缺粮的告急,一天天的,像雪花一样飘过来,叫朕忙个不可开交……”
赵昀这就在胡说了,这些政务、军务以及官场人事,都是史弥远在管理,没有亲政的皇帝赵昀也就有个知情权而已。
“你啊你。”赵昀接着往下说道,“走的时候山崩地裂,又是夺樊城、又是去金国;回来的时候也是天塌地陷,搞出那么大的风波来。算你厉害,行不行?”
“我也不想啊!”柴安风故作委屈地回答道,“这样吧,我给大家减减压力,行在临安这地方,我不住了,挪个窝,换个地方去住!”
说着,柴安风便把自己去华亭县的打算同赵昀说了。
皇帝赵昀一听,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你要是走了,朕就连个玩伴都没了,那还不得闷死我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史弥远老相公是要我的命,我跑到外边去,也不过是找条活路而已……”
赵昀将这几句话咀嚼了几遍,终于叹息道:“唉!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不……不对,那晚晴呢?孙晚晴怎么办?”
孙晚晴,是柴安风和赵昀一起,在民间救出来的女子,后来被皇帝赵昀看上了,就留在崇义公府里成了皇帝的禁脔,赵昀时不时地来崇义公府,一大半的目的就是为了同她
私会的。
“晚晴啊……”柴安风为难道,“有没有办法送到宫里去?如果没有的话……她哥哥孙家康是要跟我一起走的,那晚晴也就就只能带着走了吧?”
“保宁,我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晚晴带进宫去?不但要带进宫去,还要能藏起来。”皇帝问了这么个问题。
一听这话,保宁刚刚吹干了汗水的脑门,又瞬间湿了:“皇上,这事你可别问我啊!这是要杀头的!”
南宋的皇宫在行在临安,规模并不很大,远比不上明清时期号称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屋子的紫禁城,想要藏住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并不十分方便。要是以宫女的身份,把孙晚晴召入宫中,那负责给皇帝记录起居的太监,就一定会把皇帝同孙晚晴之间的交往记得清清楚楚,绝对隐瞒不住。而这种交往要是被史弥远知道了,略微一查,就能查出孙晚晴同柴安风的联系,那孙晚晴就免不了变成政治牺牲品,会成为两大势力互相博弈的焦点和砝码……
这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悲剧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破例把孙晚晴弄进宫里来的保宁,大概死得会比孙晚晴还早吧……
皇帝赵昀还没有这么细的心思,还以为保宁是在敷衍自己,嗔道:“是我在问你话,杀什么头?”
保宁一脸的委屈:“皇上,私自夹带外人入宫,那就是谋逆的大罪。就算皇上不杀我,太后也要杀我,史老相公也要杀我。求皇上就饶了我吧!”
赵昀听了并没有回答,可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失望表情。
柴安风也道:“看样子,孙晚晴是进不了宫了,只能随我去华亭县了吧?”
“你一定要走吗?就不能留在临安吗?”
“留下来,就是一死啊,皇上!你看弹劾我的都是些什么罪过?哪怕闭着眼睛,从弹章里随便抽出一条,都是杀头的大罪,留在临安,还有我的活路吗?”柴安风叹息道,“大概跑到外边去,史老相公看我可怜,大概还能留我一条性命……”
“那……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赵昀觉得哪怕凭着自己皇帝的面子,也劝不住柴安风了。
“越早越好。我走了,朝廷也就安宁了,对大家都有好处。最好明天就走。”
“这样啊!”皇帝赵昀惴惴不安地从座位里站了起来,在宽敞的崇义公府正
殿里走了两圈,忽然在柴安风面前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那我能不能再见见晚晴?”
这大概就是赵昀乘夜前来崇义公府的真实目的了,却不成想,这一回竟成了自己同孙晚晴见面的最后一个机会了……
“好吧。”说起来,这也是一对苦命鸳鸯了,柴安风没有拒绝的理由,“大概晚晴还没睡觉吧,保宁,你就领皇上去好了。”
赵昀脸上一喜,随即又凝重起来,却还是跟着保宁,往崇义公府正殿后门走去……
唉!皇帝也不自由啊!
柴安风暗想:其实我也自由不到哪里去,大概这次如果能够成功离开临安,跑到华亭县,或许多少是一个契机吧……
这时孟银屏也走了进来:“相公,皇上是去见晚晴妹妹了吧?你方才怎么不跟他求求情,让皇上跟史老相公说说话,咱家也就转危为安了。”
“你不懂!这年头,皇帝说话要是管用的话,我何至于担心成这幅样子?”
说着,柴安风忽然伸手往孟银屏屁股上摸了一把,“嘻嘻”笑道:“皇上已经跟孙晚晴那‘这样那样’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事,不如咱们也乘着这时候‘这样那样’一下?”
“又不正经!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事!”
“人伦礼教嘛,哪有那么多‘不正经’?来嘛!”说着,柴安风搂住孟银屏,就要往她脸上亲去。
“罢了!罢了!”
柴安风还没下嘴,忽然听见皇帝赵昀急躁而不耐烦的声音,扭头一看,果然是赵昀在保宁的带领下,重又从正殿后门走了进来。
孟银屏见了,赶忙推开了柴安风,嗔了一句,便退避下去了。
“咦?皇上不是去找孙晚晴了吗?怎么她已经睡着了?”
“没睡,唉!”赵昀摇摇头,“你府里的事情,晚晴是怎么知道的?就连她也劝我,让我找史老相公说道说道,让你崇义公府阖府人到华亭县去!”
“哦?还有这事?要么是孙家康告诉她的?”
孙家康在崇义公府的身份,也就是个公府护卫里的小头目,这等最机密紧要的事情,他是不会知道的,更不可能再传给自己的妹妹。而让孙晚晴知道这件事情的,不是别人,正是柴安风本人!他料定赵昀今天一定会去见孙晚晴,便提前让姐姐去找晚晴嘱咐了一阵,好让
孙晚晴吹上几句枕头风。
按照后世的讲法,最猛烈的台风,风力能够达到十三级。枕头风的风力,可比台风大多了,大概有十四级左右。或许只有“人来风”的风力能同“枕头风”相提并论吧?
出乎柴安风意料的是,孙晚晴办事效率还真不低,大概皇帝刚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动手动脚,她就把柴念云叮嘱的事情,告诉了皇帝赵昀。这也并不意外,毕竟孙晚晴就算搭上了皇帝的线,可她的哥哥和她本人,都还是要仰崇义公府鼻息的。
“大概吧……”皇帝赵昀答道,“既然是晚晴给你求情,那没办法了。你说吧,要朕怎么帮你?”
柴安风眼神一闪:“寻日不如赶日。今天话都说到这里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史弥远的相府里,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也免得夜长梦多,如何?”
“啊?去相府?现在就去?”对于史弥远,赵昀还是很忌惮的,“就怕……就怕……就怕现在天色太晚了,史老相国已经睡觉了吧……”
“不可能!”柴安风道,“史老相公日理万机,现在才什么时辰?他老人家怎么可能睡觉了?我看这时候去正好。”
就算是史弥远已经睡着了,我也一样能把他从被窝里拖出来!
见皇帝赵昀没有再反对,柴安风清了清嗓子,呼道:“银屏何在?赶紧招呼兵马,我们要去相府了!”
孟银屏早在正殿后面侍候,听了这话,立即闪身出来,先向皇帝施了礼,又问柴安风道:“招呼兵马?要招呼谁同行?”
“招呼谁?”柴安风眼珠一转,“这是要给皇上护驾的。现在临安城里不太平,去的人少了可不行,也别谁了,两百公府护卫,全都起来,一起去!”
这几天事情多,柴安风特地下了命令,要自己手下两百公府护卫时刻枕戈待旦,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因此他们得到了孟银屏的命令,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披挂齐整、点亮火把松明,在崇义公府大门之后排好了队伍,就等着柴安风一声令下,就要出门去了。
于是柴安风便让出自己难得使用的八抬大轿,让给皇帝乘坐,他自己则骑上那匹极威风的汗血宝马,在马上挥手下令:“走!跟着老子,出门去!”
话音刚落,便有站在排头的黄有功和孙家康两人,左右推开崇义公府
正门,护卫着一马一轿,便浩浩荡荡往外走去。
门外懒懒散散地看守着崇义公府大门的兵丁,见了这番阵仗,都被吓破了胆,三三两两地闪躲在两侧,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的。
柴安风“哼”地冷笑一声,下令:“走,向北拐弯,去史弥远的丞相府!”
话音未落,却见对面匆匆忙忙跑来一人,只见此人长得又高又瘦,正是皇城司一把手郭守明,拱手道:“爵爷,这么晚了,你想要到哪里去?”
“你耳背吗?没听我说话么?我是要去找史弥远,怎么?关你屁事?”
郭守明之前好几次被柴安风当面呵斥,因此也打消了强行拦阻的打算,好言相劝道:“爵爷,有紧要事找史老相公,也不急于一时吧?不如这样,请爵爷先回府去,我替爵爷跑一趟,向史老相公通报一声,要是他老人家有空,我等再护卫爵爷赴公府相见如何?”
“嘿!史弥远好大的架子啊,我要见他还要通报预约?”
哼!你当你是谁啊?不过是个闲散勋贵而已,你这号的,大宋朝廷里还不有的是?
郭守明暗自骂了一句,口中却道:“史老相公年纪大了,说不定身体不便,深夜不愿见人,末将看,还是先通报一声为好。”
按照郭守明的打算,劝完这一句,自己在史弥远面前也就能交代得过去了,最好是柴安风心高气傲,不听自己的话,强行去闯史弥远的相府,最后相府和崇义公府两大势力互相火并。那时候,郭守明就算没能浑水摸鱼捞到什么好处,至少也能稳坐钓鱼台,看看热闹也没什么损失。
不料柴安风别出心裁,指了指身后那顶轿子:“郭守明,你瞧好了,不是我要去见史弥远,是我陪着后面那位爷去的。你有话对他说去!”
赵昀坐在轿子里,走了没几步就停了下来,心情正在不耐烦的时候,听了柴安风这句话,立即就撩开轿帘,喝道:“郭守明,你给我过来!”
这个声音,郭守明是又熟悉、又陌生,凑近一看,吓了一跳,立即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行了,行了。给我闪开些,哪那么多废话!”
皇帝的话,那就是圣旨!
郭守明再不敢拦阻,赶紧命人闪开一条大道,任由崇义公府两百护卫排列着齐整的队伍,冲透包围圈,北转往史弥远的府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