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九回下 鸠占鹊巢公爵倒霉 大摆筵席百官纠结
还是坐在真德秀左手边的耶律楚材有办法,偏过身子低声说道:“真师傅,不妨事的。你看现在刑部尚书马大人不也在席间吗?浦受成之死一案,牵一发而动全身,是朝廷现在的一件大事,越快办结越好。既然大家都在这里,那就请送宋提刑直接向马尚书汇报,不就行了吗?”
真德秀听了这话,心中一震,心想:都说耶律楚材足智多谋,果不其然——他的这条建议光明正大、无懈可击,就是想反驳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况且从真德秀自己内心来讲,他也希望现在就知道浦受成到底是怎么死的。于是真德秀同柴安风耳语了几句,便由柴安风出面,派人将刑部尚书请了过来。
刑部尚书马大人正喝得微醺,忽然听说是柴安风和真师傅请他过去,顿时脸上有光,举着酒杯就来到了主桌边上,乐呵呵地说道:“真师傅、柴大官人,你们叫我啊来?我先敬两位一杯。”说着,他便举起了酒杯。
真德秀眼睛一沉,说道:“马大人稍等,是这位宋提刑有事要向你汇报,我,还有柴大官人一同旁听,不知你有没有空?”
有空,当然有空了!这等大事没有空,也得挤点空出来啊!
筵席上人多嘴杂,当然不是商量机密事情的好地方。就算不是宴席,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也不好当众讨论浦受成之死这样的朝廷机密。
于是柴安风就叫齐真德秀、耶律楚材、刑部马尚书三人,跟着自己和宋慈便要转到公府后院里去详细商议。
其他官员看这几个筵席的柴安风都走了,顿觉诧异,一百多名官员、两百多只眼睛,齐齐望向柴安风等人——原本还喧嚣不已的酒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耶律楚材见状,拉住了柴安风,建议道:“柴兄,就这样撇下这么多官员,礼数上不太合适。让他
们是留是走,总得有句话吧?”
柴安风想了想,转身对众官员朗声说道:“诸位,浦受成之死,刑部宋提刑已经查明了。这就要向真师傅和马尚书汇报。诸位要有兴趣继续吃喝也行,就请留在这里不要客气;要不愿留在这里,那就请各自回家,我在这里先送诸位了!”说着,柴安风便朝众人团团一揖。
这样的告别虽然有些草率,但好歹也算是个告别。说完,柴安风一转身便赶紧拉着宋慈快步往后院走去。
京官虽然清苦一些,但朝廷对官员素来不薄,一条鱼、几块肉,他们还是吃得起的,也不在乎柴安风请他们吃的这顿饭。多数官员见柴安风、真德秀都走了,自觉留在这里也没多大意思,便同僚拱手作揖,告了个别便回家去了。有些官员倒有兴趣,留在这里听一听浦受成之死的真相。可理智告诉他们,像这等敏感的事情还是不要掺和的为好,便也悻悻离开了。
这样一来,原本热热闹闹,好似百官上朝一般的宴席,一下子树倒猢狲散一般走了个精光,就只留下满地的残羹剩饭而已。
柴安风没工夫搭理他们,同宋慈等人进了后院,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宋提刑,这里在场的,不是你的上司,就是我的亲信。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好了。”
真德秀也道:“宋慈,你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是实情就尽管说出来好了,不必有任何掩饰。刑部马尚书,是你的上司,他也在这里,是会替你做主的。”
马尚书走了几步路,发了点汗,酒醒了一大半,又被真德秀这么一点,已是全然醒了,忙附和道:“是,是。办案子嘛,就是要一本正经、实事求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宋提刑,该说的话你就直说好了!”
南宋官场之内最怕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史弥远,一个就是
真德秀了。史弥远以势压人,真德秀以礼服人,只要这两个人在场,就没有官员敢在他们面前耍什么小心眼。
作为真德秀门生的宋慈更是如此,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浦受成的死因我已经查明了,大家请看!”说着,宋慈就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展示在众人面前。
只见这张白纸上空无一物,只有一颗红豆模样的斑点,似乎是精心画上去的,又似乎只是一个漫不经心飞溅上去的墨点,实在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宋提刑,这是什么?”柴安风问道,“我们几个都是办案的外行。就只怕这位刑部的马尚书都看不懂你上面画的这是啥吧?就别卖关子了,早点说吧。”
说刑部尚书是判案的外行。
这话除了柴安风之外,满朝廷能说出口的,不会超过三个人。而且说了这话之后,刑部这位姓马的尚书,居然不敢反驳,只能唯唯诺诺道:“是啊,宋提刑,你就赶快说吧!”
于是宋慈便娓娓介绍起来。
原来这张纸上的红点并不是画上去的,而是从死了的浦受成的尸体上拓印下来的。据宋慈介绍,浦受成身上没有其他任何伤口,就只有左胸口这么个小点而已,而就是这么个小点,看上去平平无奇,却一直插入浦受成的胸膛,刺穿了他的左肺,又刺穿了他的心脏,毫不留情地夺取了他的生命。
这样的杀人手法。说常见也不常见,说不常见也常见。
不常见,那是因为造成这样伤口的必然是一种极为细长的兵器。通常的杀人凶手,使用的要么是刀、要么是剑。而用这种细长兵器的可谓屈指可数,而且使用者必然武功极为高强,江湖上也不会有很多。因此使用这种手法杀人的,整个南宋近几年也只不过是屈指可数,足够少见了。
说常见,是因为就是这种稀少的杀人手法,
宋慈也好、柴安风也好,这已经是见过的第二个了。前一个就是盐帮负责给柴安风送信的好手刘二叔。
刑部马尚书,虽然是管理国家司法衙门的最高首长,可这样的杀人手法,他也是头回见到,惊道:“这样杀人的,倒是少见。这般狠毒必是个江洋大盗。不如刑部这就发下海捕文书,全国通缉这个恶贼如何?”
柴安风却是见怪不怪:“我有一个朋友,她也曾偷偷溜到刑部停尸的后衙,暗中验过浦受成的尸体。她还说用这样的杀人手法的,必然是我的二老婆苏南雁。苏南雁,宋提刑是认识的,难不成宋提刑也认为人是她杀的吗?”
宋慈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却道:“学生失礼了,不知柴大官人的二夫人,这次是否随大官人一同回临安了呢?”
柴安风摇摇头:“没有,她还留在青龙镇。”
宋慈蹙眉道:“这就难办了,我还想请二夫人露一手,看看留下的伤口到底是不是一样,我也好从容比对判断……”
“南雁到不到场,就真的那么重要吗?”柴安风又味道。
“重要。此事事关重大,宁可等,也不能草率判断。大官人,这就请你写下一份书信,请二夫人来临安一试身手吧!”宋慈斩钉截铁地说道。
对于宋慈的专业水准,柴安风是绝对信任的,答应了一声,刚要回自己的书法去取笔墨纸砚,却听脑袋上突然传来声音:“何须劳烦小姑娘多跑一趟?宋提刑有什么忙?我来出手就帮忙也就可以了。”
说着一道人影,已从后院一颗大槐树上闪电般跃出,又如羽毛般轻轻落在众人身旁。
柴安风抬眼望时,却是杨妙真已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原来是杨妙真知道柴安风有机密的事情要商讨,所以早就躲在后院的一棵大槐树上。她武功高强、内功深厚,呼吸极为匀称
、舒缓,躲藏到现在,果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她听到柴安风要请苏南烟来临安,这才忍不住从树上跳了下来。
柴安风一看见杨妙真这张极为妩媚的脸,心情一下子变好了,脑子也灵活起来:“既然妙真姐姐肯帮忙,那叫南雁回来就是多此一举了。宋提刑,你有事就同妙真姐姐说吧!都是一样的。”
“哦,是吗?”宋慈有些怀疑,“柴大官人二夫人的武功,我是见识过的,江湖上难有匹敌的。这位姑娘,虽然也有些武功在身,可比起二夫人来……恐怕就……”
杨妙真的武功比苏南雁可是要强得太多了,然而她这种身份的人,也懒得跟宋慈争论,只含笑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柴安风忙道:“不妨事的。写封信花不了多少时间。宋提刑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先试试看好了。试下来不行,再去请南雁过来不迟。”
宋慈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便让柴安风去找一口活猪过来,再去寻一支峨眉刺的又尖又长的兵器。
巧了,柴安风这两天大摆筵席,别的没有,活猪还真预备了好几头,便叫黄有功牵了过来。至于峨眉刺这东西倒是少见。仓促做也来不及了。于是杨妙真退而求其次,从公府里寻了一根新鲜的毛竹,用刀削出了两支竹签,就当代替了峨眉刺了。
苏南雁用的那两支峨眉刺是颇有些名气的,都知道是用金国皇帝完颜守绪送给她的一块天上掉下来的陨铁打造的,算是一件神兵利器了。可眼前这个女子却只用两支软绵绵、软趴趴的竹签代替,未免有些太托大了吧?
宋慈见状,有些不以为然,可碍着柴安风的面子也没有点破,却道:“这竹签同峨眉刺形状倒也类似,不知这位姑娘有没有本领将竹签刺入肥猪体内,再迅速拔出呢?”
“小事儿,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