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回上 按兵不动将军疑心 欲拒还迎公主纠结
驾船的沙广天却是一脸的轻松:“柴大官人尽管放心好了。我们太湖水寨成天跟水师打交道,还怕他怎的?”
“你少说大话!你没看见水是那些船都是些高大的战船吗?就我们这几条小舢板,能有用吗?”
沙广天却依旧是一副缺心眼的样子:“当然有用啊!要是没用,我们太湖水寨不早就被官军水师剿灭了吗?大官人,大船有大船的用处,小船有小船的好处。不是有句话叫船小好调头吗?大官人应该听说过啊!”
“你就吹吧你。”
眼看水是船,越追越近。尤其是落在船队最后的那艘船,马上就要进入弓箭手的射程范围了。柴安风已经让孟银屏通知下去,要自己船上的亲兵护卫都举起手中火枪,做好同大宋水师火并的准备。
忽听沙广天吆喝一声:“弟兄们小心了!前面就是逆水了!”
治好了鼻子的沙广天,说起话来再不漏风,嗓音居然颇有些穿透力,他这一声喊,就让最后一艘船上的几个船夫都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命令,也跟着吆喝一声:“知道了,老大!”
一个拐弯,柴安风的船队便到了沙广天口中的“逆水”航道。只见柴安风脚下这艘船好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速度一下子减慢下来,让他站在船上都是一个趔趄。
“沙广天,你是怎么开的船?差点把老子撞河里去了!”柴安风教训了一句。
沙广天还是一脸的轻松,笑着回答道:“大官人有所不知,逆水行舟就是这样的。也多亏这里有段大逆流呢!否则,还得同水师多纠缠好一会儿。大官人请看水师的船,算是不是越来越远了?
柴安风闻言,赶紧极目望去——果不其然,方才还正在逼近的水师大船,现在已经离开柴安风的船队老远了。
原来逆水行舟本身很不容易的,只有依靠江水拍在河岸上的反作用力、用足风力,才能做到逆流而上,因此船是不能顺着航道走的,只能在两岸之间走一个“之”字型。这个时候,灵活的小船就要方便许多了。反而是那些楼船巨舰,受到的水的阻力太大,也就不出意料地越多越慢了、越追越远了。
沙广天虽然驾船技术极高,但逆水行舟的速度,依旧比不上顺流而下。
离开临安,溯长江而上,又转汉江,船队
行至第五天,才隐隐约约瞧见襄阳、樊城这两座城池的轮廓。
这期间,船队同外界的信息并没有断绝,蒙古攻打金国的消息,也从各种渠道源源不断地传来。
果然如之前的情报所言,蒙古三路大军四十余万人南下攻金,但三路进展却各有不同。
东路山东一带。由成吉思汗的二儿子察合台领军,对上的是金国名将郭虾蟆。
山东一带素来就有红袄军的活动,是金国防御最为薄弱的地区之一。察合台作战勇猛,攻势疾风骤雨,虽然郭虾蟆也是个极为出色的武将,尤其善于坚守坚持。但面对风暴一般侵袭而来的蒙古骑兵,他也是难以坚守。不过数日,金国就连续丢失了几座重要城市,只能步步退守,几乎就要退到淮河边上了。所幸郭虾蟆在混乱之中,还能将队伍重新组织起来,不至于立即溃败。
中路开封一带,是金、蒙两国决战的主战场。蒙古这边领军的是新任大汉窝阔台,而金国这边则由皇帝完颜守绪亲自坐镇,统军的是元帅完颜合达。
这一路两国重兵云集,是谁也输不起,谁也输不得的。因此蒙古大军并没有深入,金国更不敢寻机反击,只是派出小股部队互相试探而已,一时之间双方都陷入了僵持和对峙的局面,战局对双反而言进展都不大。
西路陕甘一带,比起山东和开封战线就要不起眼的多。蒙古这边率军作战的是成吉思汗的四儿子拖雷,而金国这边负责防御作战的则是大将完颜陈和尚。
大约是因为自身过于优秀,拖雷招了大汗三个窝阔台的记恨,这次划给拖雷率领的军队,不过是八千轻骑而已。双方试探着交手了两回,却居然都是金军获得了胜利——虽然战果并不大,但好歹也是在正面击败了蒙古人。这样的战绩对陷入围攻的金国来说,是异常难能可贵的。因此,皇帝完颜守绪在百忙之中,还特意亲手草拟了旨意,对完颜陈和尚大加褒奖。
综合来看,东路、中路、西路这三条战线,虽然蒙古人还占着优势,但打起来却是各有胜负——两国交兵,尚处于匀势当中,但这样的匀势还能维持多久呢?谁也不知道。
但是即便如此,面对世界冷兵器史上BUG一般的蒙古大军,金国能打成这个局面,就已
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了。
柴安风也禁不住当着岐国公主的面赞赏道:“没想到金军还挺能打的嘛!而且除了完颜合达以外,还有其他几个了不起的将领,这就很难得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嘛!”
前方传来的消息还算不错,但公主也不敢过于放松,只道:“都是三军用命之故。然而蒙古主力在开封一带未动,还没有大的攻势,战局怎样发展还不知道呢!”
说着说着,岐国公主又埋怨起来:“可惜大宋不肯帮忙……这样僵持的局面,要是有一只生力军能够加入,是一定能够瞬间扭转战局的!怕就怕大宋出兵不是来帮助我国,而是来浑水摸鱼的……”
这话说的在理,柴安风也没想到岐国公主这一个养在深宫的女子,竟然能有这样的战略眼光,已是一位女中豪杰了。
她这样的眼光,恐怕要比绝大多数男人都要长远得多了。大宋国里那么多文武官员,一直到柴安风离开临安的时候,似乎绝大多数人还没有感受到风暴的来临,而史弥远还在做着乘火打劫、收复故土的迷梦呢!
天下形势这样紧张,襄樊也受到了波及。
襄阳和樊城,连同夹在这两座城池当中的汉江,虽然还没有硝烟燃起,却也笼罩在一片紧张忙碌的气氛当中。只见这两座城池之上,旌旗招展、队伍齐整,似乎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城门时而开启、时而闭合,不断有满载货物的车辆进进出出,显然就是在运送粮草辎重。
而汉江之上,水师战船也是来来往往,如同过江之鲫。
不过面对这些水师战船,柴安风却丝毫没有担心和害怕。
因为按照襄阳、樊城的军制,无论是水师还是守军,都属于忠顺军的编制,自然也都受忠顺军节度史孟珙的节制。
孟珙,那是柴安风的老铁杆加小舅子,别人要害柴安风他是第一个不答应的,又怎么可能听命于朝廷派兵来捉拿柴安风这个自己的妹夫呢?
只见一艘水师战船观察到在汉江江面上有陌生船只靠近,便将大船横在江上,指示柴安风的船队停船接受检查。
柴安风先是命令麾下五百亲兵护卫做好战斗的准备,以备防万一,自己则命令沙广天停下坐舰,并向忠顺军水师战船通报姓名——我就是柴安风!
指挥此艘
战舰的忠顺军中的一名水军统制,他听是柴安风来了,赶紧亲自下船迎接,恭恭敬敬同柴安风和孟银屏见了礼。
柴安风只同他寒暄了两句,便开门见山道:“我是来见你们节度使小孟将军的,他人在哪里?我有要紧事找他商量。”
这名水军统制办事倒也牢靠,虽然是柴安风来了,却也没有将孟珙的行踪轻易透露出去,只说道:“孟将军出门办事去了。末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王坚将军正在樊城之内。柴大官人有事,找他商量也是可以的。不如由末将引大官人的船队去樊城如何?”
王坚是孟珙亲自提拔起来的一名年轻将领。
在历史上,他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员悍将。在调出襄樊之后,王坚驻守重庆钓鱼城,面对蒙古山崩海啸一样的攻击,愣是把钓鱼城这个弹丸之地坚守了四十余年。激战当中,就连窝阔台之后的蒙古大汗蒙哥都死在钓鱼城下。这样的战绩,足可同前辈孟珙平起平坐、相提并论了!
知道王坚来龙去脉的柴安风,立即就同意了这位水军统制的建议:“好!那你就先领我去见王将军吧!我同王将军一边聊、一边等,就等孟将军回来。”
王坚也曾参与过几年之前收复襄樊的战斗,算是同柴安风并肩作战过的战友。
因此王坚对柴安风也是十分尊敬和亲近的,然而他听说蒙、金正在大战,重镇樊城不得有失,因此他虽听说柴安风来了,却也不敢轻易出城,只在樊城城中等候。
见到柴安风,王坚立即表现出了难得的热情,一把拉住柴安风的手就迎到樊城中军大帐之内,一边走,还一边说:“这都多少年没见了,柴大官人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早就听说大官人是偷偷跑出临安的。当时孟将军还说,大官人十有八.九是会来襄樊的,我那时候还不以为然,没想到大官人果然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啊!”
如今情势,如果柴安风也不愿同王坚多客套,直接说道:“来日方长,有话咱们慢慢说。我急着想见你们小孟将军,他人到哪里去了?”
王坚如实答道:“孟将军出城到北方去了,吩咐下来是去联系蒙古人的。走了已经有一两天了,按理说也该回来了……”
“什么!去联系蒙古人了!”
柴安风闻言大
惊,他着实没有想到,孟珙会完全听从朝廷的命令行动。而无论是孟珙麾下的忠顺军,还是孟珙本人的行动,都将对战局产生极大的影响。
要知道,孟珙被后世的军事研究者誉为移动防御专家,这虽然是一个攻强守弱的评价,但在至少说明他防守作战中的军事思想还是十分积极、主动的,而进攻上的能力也不是什么外行。
当初,从完颜合达手里重新夺回樊城的时候,孟珙就和柴安风商议过了,不能只把樊城当做区区一座要塞来经营、坚守,而是应当围绕着这座要塞,吸引各地的难民过来生活生产、休养生息、滋生人丁。
不能不说,他们的策略还是很有针对性的。这样一来,就将樊城防御的纵深从一个孤零零的点,变成了一块让敌人啃不动的硬骨头——不,是一堆让敌人啃不动的硬骨头!
为此,孟珙按照柴安风的建议,特意把收留下来的难民安置在樊城以北的地区,将因战争抛荒的土地全都分给他们耕种。这些难民得到了不花钱的土地,又有了襄樊忠顺军的安全保障,自然也就安居乐业起来——该耕地的耕地,该织布的织布,攒了点钱的就找私塾老师教孩子认字念书,说不定子孙辈里将来也能有个当官为宦的能够光宗耀祖。
如此这般,樊城作为南宋楔入江北的一颗钉子,居然无心插柳一般发展起来了,成为了一个颇为热闹的城镇。虽然还不及青龙镇那样的繁华,但也是生机勃勃,颇有可观之处了。
相应的,经营了樊城的孟珙也从樊城这边取得了不少好处。最直接的就是,无论是往来客商还是耕种的农民,都需要缴税。而这些税收,都被孟珙隐瞒下来,并不上缴朝廷,而是直接被用在招募军队、训练士兵上了。这也是柴安风私底下给他出的主意。
因此,这一两年间忠顺军的实力得到了大.大的加强,襄樊防线的防御重心也从江南的襄阳转移到了江北的樊城,算是向前迈进了稳健的一小步了。
朝廷对此虽然有些不满,但看在孟珙处事小心、办事稳重,且襄樊防线别无其他可以依赖的力量,加之孟珙暗中向朝中官员行贿了些银钱,朝廷也就听之任之了。因此,孟珙的处境,要比嚣张跋扈的柴安风要好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