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回下 迂阔监军留襄樊 威武官人入金蒙
正巧有一队五六个金兵路过。衣衫不整的他们，腰间挎着刀剑、背上背着麻袋，就更强盗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听见岐国公主的呵斥声，初是一楞，抬眼一见公主的相貌打扮——似乎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搞不好还是什么官宦家的女子。
不过这兵荒马乱的，有钱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儿。
这几个金兵看见岐国公主这般的容貌，顿时贼心未平、色心又起，色眯眯、笑盈盈说道：“哟，哪来的小妞啊？长得还真挺标致的，老子被蒙古人追着跑了快十天了，还没沾过荤腥呢！正好让老子兄弟几个消遣消遣！”
岐国公主从小养在深闺宫禁之内，别人说话对他都是礼敬有加，何时听过这种风言风语？他还没品出这几个兵痞话中三味，便说道：“你们还有脸说！前面打了败仗就到这里来找百姓出气？尔等知罪吗？”
“哎哟？这个小妞口气倒挺大！老子为国打仗卖命，抢百姓几颗粮算得了什么？别说抢粮了，老子还要你今天晚上伺候老子们呢！”
这句话岐国公主总算是听懂了，他先是一阵羞涩，随即便是怒不可遏，驾马上前举着鞭子就要往那个出言不逊的金国兵士脸上猛抽。
柴安风这时也骑马追了上来，见状赶忙高声阻止道：“公主且慢，跟这些垃圾没什么好纠缠的？反而跌了你的身价、失了你的身份。”
“哟！还带着个小白脸啊！”那兵痞说道。
柴安风相貌平平，从没人说他是帅哥，就连自己几个夫人也都说不是看中柴安风的皮囊，才当他老婆的。
可现在忽然从一个小兵嘴里，听说他是个“小白脸”，顿时让柴安风心情大好，笑道：“嘿！客气客气，你这话说的……这话我爱听！”
那金兵也是一愣，以为自己遇到了神经病，随即面露凶相道：“谁跟你嬉皮笑脸的？老子今天是来抢钱的！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像是个有钱人……哼！有银子快给老子掏出来，省得弄些不自在！”
柴安风偷眼往身后一瞧，顿时心中底气更旺：“银子？银子我有的是，给你也可以。光凭你那句话，就够我赏你十两八两银子的。只可是我手下几个小兄弟却不同意，不如你先问问他们。他们要是答应，十两八两不是事，八十一百的也是小意思，八百一千也不在话下！”
“什么小兄弟？少跟老子扯淡！有银子全
都拿出来！要拿不出银子，看老子把你碎尸万段！”那金兵用刀指着柴安风说道。
“喏！就是这帮兄弟！”柴安风向后指了指。
只见五百亲兵护卫已然赶到，浩浩荡荡站在柴安风身后，一个个全副武装，军容齐整，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刚才那个怼天怼地的金兵见了这阵仗，顿时就焉了，不过这厮反应倒快，二话不说，扔了手里的刀，倒头就拜：“这位大爷呀！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呀！你就饶了小人吧！”
“哼哼哼，晚了！刚才你咋不饶我呢？”
说着，柴安风便吩咐下去，让黄有功领兵把村子围起来，然后再把这里的金兵全都抓起来，送到自己面前，这里一个都不许跑了。
孟银屏又补充了一句：“动作要快，要干净利落，不要拖拖拉拉的！”
柴安风的五百亲兵护卫里，有一大半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他们兴奋中带着忐忑，忐忑中带着紧张，紧张中又有些跃跃欲试——这样复杂的情绪充满了内心，下手就有些没有轻重了。
只见这些被他们提出来的金兵，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又被摁在地上不能动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方才那个金兵见状，连胆子都被吓破了，跪在地上磕头仿佛捣蒜。
岐国公主却不领情，骂道：“你们这样算个什么样子？袭扰老百姓已经犯了重罪，索性杀了算了！”
柴安风却道：“公主请息怒，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他，等问明白了再杀不迟。”
“什么？是公主？你说他是公主？”那金兵停止了磕头，瞪大了眼睛盯着岐国公主看。
岐国公主立即又骂道：“把头给我低下去，我看见你的脸恶心！”
那金兵变得十分听话，赶紧又把自己的脸紧紧贴住地面……
柴安风勉强忍住了笑，对那金兵说道：“怎么啦？他便是你们当今皇帝的妹妹——岐国公主。她在大宋国都很有名的，你这个吃皇粮的会不知道吗？”
这小兵当然知道了，对着地面回答：“知……知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岐国公主，容貌非凡、才气过人、地位崇高，都可说是金国的国宝了，这个小兵当然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想到能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地方，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公主，不过把话说回来，这个小兵刚才出言调戏过岐国公主殿下，也算是他人生的巅峰了，多少可以算是死
而无憾了。
“嗯！你知道就好。既然是你们公主在这里，那你就要老实回话。话回的好了，我或许还得饶你一命，回不好？嘿嘿，看我怎么把你的手脚剁下来喂狗！”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说，一定好好说。”
“好，那我先问你，你们是哪里的？又为什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柴安风开始了讯问。
那金兵老实答道：“我等是奉命驰援开封的。后来半道遇上了蒙古人，蒙古人打的凶，主将也被杀了……没办法，开封是去不了了，老地方也不敢回去，我们就只能跑到这里来了。一路跑过来，粮草也都没有了，实在是饿得慌，所以才想到抢劫一下老百姓，是我们做的不对……还请公主扰民恕罪……”说罢，他又磕起头来了。
这厮年轻力壮，磕起头来十分卖力，短短几句话之间，目测就已经磕了百十来个头了。
可他磕头磕得那么多，就显得有些廉价了。
因此岐国公主毫不领情，沉着脸问道：“肚子饿了，就要抢劫老百姓吗？你不知道当年岳家军，那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吗？这样祸害老百姓的兵，留你何用？”
虽然是敌人，但金国人对岳飞还是也是很尊敬的，对岳家军的军纪作风也是赞赏有加。
柴安风的五百亲兵护卫队伍里里，有五十人是老将军孟宗政曾经的亲兵。这些人是，岳家军的直系后裔，因此柴安风的兵马里便也无可置疑地带入了岳家军的血脉。因此听岐国公主赞扬岳家军，柴安风也是心情大好，他心情一好，就有心救一救这个倒霉的金兵。
于是柴安风便又劝了劝：“公主，眼下我们两眼一摸黑，前头什么情况，一点都不知道。幸好这个不开眼的，是从前线过溃败下来的，多少也知道一些消息。从他嘴里，打探点情报，也算这厮将功补过了，公主你说好不好？”
岐国公主回家心切，便点头道：“行啊，这事我听你的。”
于是柴安风吓唬那个金兵道：“嘿，听见了吗？老子是要问你前面前头战况，你给老子老实回答，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既不要隐瞒真相，也不要添油加醋，懂了吗？”
“懂了！懂了！”
这事儿能不懂吗？别的事情可以不懂，这档子关乎性命的事儿，也是不能不懂，不敢不懂啊！
面对柴安风的提问，这个金兵充分发挥
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严谨求学精神，如实回答了一一回答了五六个问题。
机遇这个金兵提供的消息，柴安风、耶律楚材、孟银屏和岐国公主基本推测出了情况的罪行变化。
原来果然如他们原先所料，蒙古大军的行动速度极其迅速，已经在中路开封方向取得了重大突破。即在得到了托雷的有力支持之后，蒙古大汗窝阔台已率大军扫清了金国在开封外围的防线，已对开封形成包围之势。金国皇帝完颜守绪、大帅完颜合达只得困守开封一座孤城，只怕国破城灭也只在旦夕之间而已……
情况正在向众人在樊城时候预料的结果急速发展……
听柴安风问完了话，那金兵忙问：“这位大官人，我说的怎么样？还有用吗？还好不好？”
柴安风想了想：“这怎么说呢？嗯，回答的吧，还算老实，可关键是什么你知道吗？关键是你你说的我早就知道了，还用替你在这里瞎白话？”
一听柴安风这么说，那金兵当时就慌了：“大官人不是让我老实回话的吗？我也就是说的啊！我说的都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我一个字都没敢瞎编呢！大官人，还有公主殿下要明察啊！”说着说着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行了行了，别跟我号丧了。”柴安风问道，“听你这厮说话，汉话说得倒好。嗯？你或许是汉人吧？”
“是是，我是汉人，我是汉人。”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那金兵老实答道。
“虽然说是汉人，又当了金兵，当为了混口饭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
这话毫无疑问是在替自己开脱，那金兵赶忙接过话茬：“是，是。大官人体察下情，小人不胜感谢！”
“你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还有话没说完呢！不管是哪家当兵的，那都是要保家卫国的，怎么保家卫国？不就是为了保护百姓，让百姓安居乐业吗？你吃了败仗不能算你的错，但吃了败仗还祸害百姓，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说的话你听懂了没有？”
“懂了懂了！”这时候不懂也得说懂啊！
要是这时候柴安风来一句“听懂掌声”估计眼前这个金兵能把巴掌拍烂了……
于是柴安风又道：“我也不难为你，给你两条路走。第一：回金国去，重新替你们家金国皇帝效力，你是当兵的，国家有难，哪有在这个时候当逃兵的道理？开封
那边，你说完颜合达大帅还在，那就好办了，他同我有些交情，你就说是我让你回来的，他是不会把你还有你身边这些弟兄当成逃兵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听了这话，那金兵脸上露出了难色，似乎是不太愿意回去。
柴安风“哼”地人冷笑了一声：“瞧你这副怂包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怕死，不敢回开封，是不是？”
那金兵被柴安风又打又拉的，早就没了脾气，立即如实答应道：“不敢欺瞒这位官人，真是这么一回事儿。现在开封围的跟铁桶似的，我怎么敢回去？就是我敢回去，我身边这帮弟兄也不敢回去啊！”
“你自己胆小，就自己胆小，别拿自己的兄弟说事儿。”柴安风不屑道，“你既然不愿意回开封去，那我再给你第二条路。你既然是汉人，那可以去襄樊孟珙那边效力，他那边兵精粮足，不会让你饿肚子的。但是有一条，孟珙忠顺军的军纪，要比金军严格上不少，你要再敢做这等作奸犯科的事情，就没人再跟你讨价还价商量了。现在已经当头一刀，跑去投胎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金兵慌忙说道：“想清楚了！想清楚了！小人等听这位官人的安排，就去襄樊那边。孟珙将军名气极响，就连金国也是如雷贯耳。小人等的父母妻小都死绝了，孤身一人的没有牵挂，就去孟将军那里吧！”
“唉！没想到你还是个可怜人……不瞒你说，孟珙那边我也有些交情，你就说是我推荐来的，他自会关照你的。”柴安风叹了口气说道，“我这边再赏你们兄弟几两银子，一路上吃好喝好，别再去抢劫了。”
这个金兵原来是被岐国公主的身份吓到了，因此才会听从柴安风的摆布。可现在听来，柴安风的人脉居然广成这个样子，不但连金国元帅完颜合达他有交情，就连襄樊忠顺军节度使孟珙那边他也说得上话。像这等手眼通天的人，有怎样的身份地位，这小兵既不敢问也不敢想，更不敢胡乱猜测，只是一个劲的磕头道谢仿佛鸡啄米。
“行了，省着你的脑袋吧！留着点头给孟珙磕去吧，你别看他平时不苟言笑，却是个心软的，万一犯了什么事儿，老老实实磕头认错，说不定还能捡条性命。当然了只要不是大错。”
说罢，柴安风扭头便问岐国公主：“公主殿下，这几个小兵，我这样处置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