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回上 公主提亲求两全 官人犹豫难左右
察合台显然是比不上项羽的，但大概也是这样的一个将领。
而这样性格的人往往都是一根筋，领军作战的时候，只要不是遇到了可能导致败北的巨大挫折，他是不会轻易撤退的。而岚山这一战，蒙古大军虽有小挫，但还是掌握着战局上的主动性。
按理说，在这个局面下，察合台是不会就这样突然离开的，必然有着十分重要的原因和不得不退兵的理由。
按照耶律楚材的分析，让察合台退兵的缘由即简单又重要——那就是蒙古草原上统治阶层的分裂已经开始，窝阔台和托雷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表面化的地步，是到了察合台插手其中，谋求渔翁之利的时候了！
事实上，他也不得不插手其中。
现在蒙古的局势是：成吉思汗的三个儿子，虽然实力上各有强弱高低，但基本还处于一个匀势。但要是托雷或者窝阔台当中的任何一方消灭了，自己其中一个兄弟，那就会在蒙古草原上占有压倒性的优势。那察合台这个扎眼的哥哥，想要自保恐怕就不容易了。
察合台虽然耿直，却并不愚蠢，当然知道这其中的要害，提兵北退那也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按照耶律楚材的说法，蒙古内战一触即发。
事实上，蒙古也曾进行过导致整个帝国彻底分裂的大内战，也确实是在蒙古攻打南宋的过程当中发生的。只不过真实的历史中，这已经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当时蒙古大汗蒙哥丧生在王坚坚守的钓鱼城下，导致蒙古大汗之位空缺出来。于是最有实力的两位王子——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在蒙古草原上展开了一场决定蒙古大汗归属的大内战。最后忽必烈技高一筹，战胜了自己的哥哥阿里不哥，取得了至高无上的大汗之位。之后，忽必烈便再次南征大宋，最终实现了彻底的统一。
这场内战，除了直接影响到蒙古和南宋的命运之外，更是将蒙古西征欧洲、中东的历史进程彻底扭转过来。当时正踌躇满志，意图消灭阿拉伯帝国主力的蒙古大军，听说大汗突然死亡的消息，便立即掉头返回蒙古草原，避免了中东被蒙古彻底征服的命运。同时也让欧洲和中东的对抗关系继续和萌发，最终在双方势均力敌的对抗中，点燃了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的火种。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
钓鱼城下那一只夺去了蒙哥汗生命的弓箭，并且引发的蒙古内战，可以说是彻底改变了世界历史的进程！
这样史诗一般的历史，让柴安风不由得心生神往，感慨道：“这一场大战可真是举世瞩目、震动天下……我可真想去蒙古草原那边看看啊！”
耶律楚材却斜着眼沉沉说道：“蒙古草原如今是战云密布，几位王子轻则各自为政、另起炉灶。重则一场内战就此爆发，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柴兄要去干什么？去看热闹吗？就不怕连性命也就这样丢了？”
是啊，蒙古军力之盛举世闻名，窝阔台、托雷、察合台，这几位王子也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们要是打起来，还真不知道是一个怎样的局面呢！
柴安风手里有多少人马？也就两千五百人，能掀起多大的浪花？轮得着他去掺和吗？
不过现在蒙古爆发内战，对于大宋国而言，却是一件好事。
主要是现在南宋朝局还在史弥远这个能臣的控制之下，还没有到几十年后朝政被贾似道那个混蛋折腾到混乱不堪的局面。那个时候，就算是知道了蒙古那边的情况，南宋也根本没有力量去利用蒙古的内战。
而现在的情形可大不相同，大宋国元气尚在，朝中又有孟珙这样的名将，再加上柴安风大体上也是支持大宋的，说不定宋国真能利用这样的混乱局面，一举收复中原、再造华夏呢！
不过话说回来，按照现在南宋朝廷这副抱残守缺的窝囊样子，这样可能性也并不是太大……
不过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柴安风在山东这边所承受的压力，一定是会大.大减轻的，就好像一只松开了捆绑的螃蟹，这就要张牙舞爪了！
“好了，这下莒州这边我可称王称霸了，总算可以大展宏图、施展手脚了！”柴安风道。
“那可未必……”耶律楚材又冷冷说道，“恐怕事情要变得更加复杂了。柴兄，蒙古人一走，金国人、红袄军，甚至大宋朝廷，就都要来了。不小心应付，那可是不行的。”
这话也有道理，蒙古人一走就会造成山东这边的实力真空。
当初蒙古人在的时候，金国打不过蒙古、红帽军打不过蒙古，大宋虽然没过来打过，但大概率也是打不过蒙古的。因此大家就只能，暂时达成攻守同盟的默契，先求自保再说，
哪还有余力互相征讨？
然而蒙古人一走，这几方势力都可以互相打上一打，却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够打赢了。
而按照柴安风的性格，这样混乱的局面不去利用一下，就相当于钱包掉在地上不去捡，属于暴殄天物的行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么多势力当中，就数柴安风的实力最弱，这种火中取栗的行为，成功那就是神仙操作，失败了那就是主动作死……
问题的关键在于，操作被定义为作死操作还是神仙操作，同操作本身并没有多大关系，实际上还在于到底掌握了怎样的实力。如果柴安风现在手下有十万装备了火枪的军队，那自然可以怼天、怼地、怼空气——前些日子把他打得狼狈不堪的察合台算什么，大不了拉开架势对射，就不信十万只火枪射不过你十万张弓了！
“要么我就以大宋为靠山怎么样？”柴安风冷静思索之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山东这边，大宋是不会不想染指的。可国内靠得住的力量，孟珙在襄樊，禁军又没有这样的实力。正好可以让我来当这个出头鸟，我想朝廷是不会不同意的吧？”
“同意是同意。可万一朝廷派一个官员来，管天、管地、管手、管脚地管着柴兄，不知柴兄作何感想？”
这种事情柴安风当然是不会让他发生的，便说道：“那也不要紧，到时候我好好运作一番，让朝廷派几个我看着顺眼、使着顺手的官员来不就行了？比如说宋慈先生，这里广阔天地，正好可以让他大展手脚！”
耶律楚材摇摇头：“柴兄这就弄错了，我看朝廷里的史老相公，就未必会同意。柴兄不妨自己想想，当年柴兄在临安的时候，史老相公就把你当成眼中钉、肉针刺，非把你赶出行在不可。去了青龙镇，天高皇帝远的，史老相公还是不肯放心，随便抓了个油头，就派了六千进军过来围剿柴兄。现在柴兄你在山东这边打算开疆辟土，手里又有兵、又有钱、又有权，你叫我史老相公，怎么肯放手让你在这里折腾？”
“那怎么办？照耶律先生这么说，这里岂不是成了死局了吗？”
耶律楚材苦笑着道：“要是别人，我一定会劝他暂时撤出山东，待几方势力打个两败俱伤，再过来收拾残局。但柴兄的性格恐怕不会接受这样的提议吧？”
耶
律楚材不是十分了解柴安风的性格，是断然说不出这句话的。
但实话实说，既然现在蒙古已经面临分裂了，那应付蒙古人压力这件事情，便也不会变得那么紧张，暂时退出是非之地的山东，也并非完全是一个不能选择的选项。
但是既然耶律楚材话里有话，似乎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做到在山东立足，那倒是也不妨可以选择一下的。
于是柴安风便虚心讨教道：“听耶律先生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有妥善的办法了喽？那先生不妨教教我，我这个学生不算太笨，保管先生包教包会。”
耶律楚材笑着抚了抚下颚的长须：“柴兄既有意听我说，那我也不妨讲一讲。想在山东立足，无非就八个字——‘韬光养晦’‘左右逢源’。大宋国要来参与，柴兄就说是帮着大宋的；金国要来，就说是帮着金国的；蒙古要来，不妨说是暂时替蒙古占领一下土地的。总而言之，话不妨说……”
“事情不妨做……对吧？”柴安风接话道。
耶律楚材也笑道：“对，就是这个意思。同柴兄这个聪明人说话就是高兴。反正一句话，谁都不能得罪，也不向谁效力，让大宋、蒙古和金国三方都围着我转，那事情就办成了。柴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个道理很简单。
“不就是在耍两面派，不，在耍三面派吗？”柴安风脱口而出。
两面派、三面派是后世的说法，不过这说法倒很形象，耶律楚材一听就懂，便也跟着大笑起来：“哈哈哈，还是柴兄会说话。没错，就是耍三面派。”
不过柴安风倒还有点担心：“然而历史上耍两面派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啊！想要各方势力都不得罪，哪有那么容易？一不小心，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这一点柴兄就尽管放心好了，有我耶律楚材在此，断然不会让柴兄陷入左右为难局面的！”
以耶律楚材的智慧，是绝对有自信说出这番话的。
然而很多时候，人力再强也赶不上局势的变化，耶律楚材说出这番话还没过多久，意外的事情就发生了。
倒不是柴安风最强大的对手蒙古的察合台去而复返，事实上果然如耶律楚材所料的一样，察合台这一去走得十分干脆，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杀个回马枪的迹象。这就让柴安风可以安下心来，重新
投入到修建岚山城的工程当中。
被察合台那么一闹，岚山的工程不但进度延缓了许多，并且原本已经打下了一个不错基础的城墙地基，也被毁坏的差不多了，只有重启炉灶重新建设。于是柴安风又重新招募起，附近的百姓充当民夫，又再次热火朝天地重新开始建设岚山城。
短短几天之内，柴安风就先后对付了郭虾蟆和察合台这两个难缠的对手，也深刻地让他意识到了——岚山这边形势的紧张和险恶，便也迫切的需要一座坚固的城池作为屏障和容身之所。
因此柴安风对于工程建设的进度催促得很紧，工钱管够、伙食管够，但是一定要加紧建设，不能再拖延时间了！
在这般催促之下，原本柴安风只建设了一段半人多高矮墙的时间，柴安风已经建设起了一道一人多高的挺像样的围墙了，足可以用来抵挡对手骑兵的冲击了。并且他还在特意围墙上留出了，一排蒲团大小的窗口，用来作为火枪手的射击窗，这样才能形成攻守兼备的防御工事。这下就算蒙古察合台再次过来进攻柴安风应对起来，或许不会像之前那么狼狈了。
工程进展顺利，情报工作柴安风也不敢托大。
在山东这么个满地都是敌人的地方，柴安风现在谁也信不过，直接把收集情报的任务交给了顺应。
本来苏南雁也就是个闲不住的，要她待在岚山城里看工人们去砖墙，那真是憋坏了她了。与其把她憋坏了每天夜里折腾柴安风，还不如让她吃点苦、受点累，在山东这块陌生的土地上多跑跑走走呢！
有时玩的狠了，她就连传递情报信息的工作都耽误了，觉得有些事情是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说不管就不管了。
但有一件事情，苏南雁却是不敢有半点怠慢的，那就是金国派人来了——而且派来的人还不是寻常等闲之辈，而是金国元帅完颜合达和岐国公主两人联袂而来。
这两个人，从大义上来讲同柴安风分属不同的阵营，可从个人来说和柴安风的私人交情还算不错。因此他们到底是到底是敌是友，苏南雁也判断不来，只能暂时收起玩心，亲自将他们引到岚山城来会见柴安风。
柴安风一开始还以为完颜合达过来，是为了击败郭虾蟆那件事情兴师问罪的，然后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自己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