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回上 杨安儿寒冬观岚山 柴安风温酒论天下
“什么事？”柴安风问道。
“就是还请，柴兄弟仗义疏财，在供应李全和他手下弟兄一两日的粮食柴碳如何？”
供一些东西那是些小事，关键是这一两日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赖在这不走了吗？柴安风可是好不容易才赶跑了郭虾蟆，又挡住了察合台的进攻；好不容易才修建起这样一座初具规模的岚山城；好不容易才完成了这个鸠占鹊巢的伟业，难道你杨安儿又想多插一脚吗？
柴安风当然不会高兴，便问道：“听杨头领的意思，似乎今天还不愿意走了？”
杨安儿是个聪明人，当然听出了柴安风话中的含义：“柴兄弟你不用见怪，不过是今日天色已晚、天雨路滑，我想在想借柴兄弟的宝地岚山城中多住一晚而已。又想到，这个李全同柴大从柴兄弟颇有些误会，只让他一个人独自回去，我还有点不放心，所以就让他在城外少歇，不知大官人意下如何？”
借我的宝地？
意思就是说，杨安儿已经承认岚山城，是在我柴安风的绝对控制之下了吗？
嘿！这话老子爱听。
于是柴安风反而感谢起杨安儿来了：“杨头领办事如此周到，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说罢，柴安风高声喊道：“南雁何在？银屏何在？”
孟银屏和苏南雁这两个柴安风的夫人站在旁边一直都没有说话，忽然听夫君呼唤他们的名字，倒还有些惊讶，瞪大的眼睛听夫君继续往下说。
“那就麻烦二位夫人，替我将杨头领和妙真姐姐迎入岚山城中，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就只管拿来，不可怠慢了两位。”
杨安儿听了一怔，愣了片刻才说道：“柴兄弟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不和我们一起去岚山吗？”
小样，想跟我耍花招斗心眼？柴安风暗想。
老子走过的桥，虽然没你走过路多；吃过的盐，虽然没你吃过的饭多。但看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宫斗电视剧可比你多多了！算是比你杨儿多活了几百年，你这小小计策还能瞒得了我？
于是柴安风的狡黠地一笑：“是啊，没错啊！金国完颜合达好歹是我的朋友，我虽然不和他会见了，但也总要道声别吧？杨头领同金国人素来不和睦，那就请先回岚山休息吧，就不要同我们一道去见完颜合达了，请吧！”
杨安儿听了一愣
：他原来的打算是想通过“君子约定”的方式，摆柴安风一道，让他不再同金国人联系，没想到自己反而被摆了一道，柴安风竟这样光明正大地就要去面见完颜合达了——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杨安儿当然不能允许这样事情的发生，特别是赤裸裸地当着他的面。
但是他刚要说话反对，却听柴安风又朗声说道：“银萍你还愣着做什么？这里天寒地冻的，还不请杨头领和妙真姐姐回城休息？李全兄弟和他的属下，也一起带到岚山城外休息，供应不能短缺，你去问婷儿去讨就是了。”
披挂齐整、威风凛凛的孟银屏答应了一个“是”字，便扭头对杨安儿说道：“两位头领那就请吧！”
杨安儿还想拒绝，可一看孟银屏身后两千多将士已然全副武装、列队齐整，做好了随时展开厮杀的准备……并且他早已听说，柴安风所部战斗力极其强悍，虽然麾下亲兵人数不多，却人人都有以一当十的本领。
杨安儿自揣自己武功不差，妹妹杨妙真又是堪称“武功天下第一”的女中豪杰，跟随自己而来的三十名勇士也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但是要面对这两千人的精兵，想要取而胜之，那也是万万不能。
于是杨安儿沉着脸、低着头、咬着牙一语不发地在孟银屏的护送下进了岚山城——与其说是护送，还不如说是押送……
杨家兄妹都无话可说，李全自然也不敢多话，乖乖收拢起队伍，按照安排在岚山城下安营扎寨。
柴安风这边也不敢过于轻慢，见杨家兄妹和李全刚刚走远，便立即去见完颜合达和岐国公主。
完颜合达早已发现情况的变化，猜测必然是柴安风使了什么花招，不废一兵一卒便让红袄军撤兵而去。
他虽然有意帮忙，也有兴趣去瞅瞅柴安风是用了怎样的妙计，然而他现在毕竟还要保护着身份尊贵的岐国公主，不敢给柴安风添乱，更不敢以身犯险，只能静观其变，更命令麾下护卫必须严阵以待，不可轻举妄动！
这些被完颜合达带来的金国勇士，这两天都处在，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下，虽然眼看外面的包围瞬间解除，却可他们的警惕却不敢放松。可当他们看见柴安风到来的时候，却都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完颜合达麾下这些护
卫同柴安风多有认识的，并且几次接触下来，柴安风出手都十分慷慨大方——好吃好喝的招待自不必说，每每还要多给几两银子的赏赐。因此在他们眼里，柴安风就算不是自家人，但也绝对不是敌人——一口一个“柴大官人别来无恙”的同他打着招呼。
金国汉化已深，尤其这些金国勇士，都出身女真上等贵族，汉话说的比寻常女真人更好。
柴安风和他们随手回礼，却见完颜合达已从帐中迎了出来，岐国公主也在身边，便立即开口说道：“完颜大帅，我们长话短说，红袄军的杨安儿、杨妙真就在这里，我们还是长话短说的好！”
话虽然说出了口，但是当着岐国公主的面，柴安风还真不知道如何把自己同杨安儿的约定说出来——岐国公主也是个女子，而且还是身份尊贵的皇帝的妹妹，兴冲冲要来嫁给自己，偏偏自己还不能娶她，叫她小姑娘的面子往哪里搁？
柴安风正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样挑起话头，完颜合达却道：“柴大官人既然快人快语，那本帅也就不瞒着了。关于公主和大官人的婚事，皇上已经点头答应了，但有一个条件……这个条件……怕是大官人不会答应……”
这倒给了柴安风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也不知金国皇帝完颜守绪为了和亲的事情提出了怎样一个条件——反正不管条件是苛刻还是宽松，柴安风总是要想办法拒绝或是拖延一下，总之是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也要乘机把婚事延后一段时间……
然而完颜守绪提出个条件，果然是让柴安风难以接受的。
只听完颜合达说道：“柴大官人，皇上提出的条件是这样的：你既娶了公主为妻，那就是金国的驸马，便也是皇上的臣子……那柴大官人的所有基业……都要为金国所用……”
“嘿！嘿！”柴安风冷笑两声，“自打我做生意开始，就有不少人骂我是奸商。没想到贵国皇帝比我还奸！我不过是低买高卖，赚点蝇头小利而已，可贵国皇帝却是要一口通吃，恐怕当街打劫，都没有他狠毒！”
这话就直接骂起皇帝来了。
完颜合达作为臣子自然不敢搭话，却又继续往下说道：“柴大官人莫急，不要生气。皇上还有另一句话，那就是大官人名下的崇义号工坊
，可仍由大官人自己经营。至于刚修建的这座岚山城还请大官人移交给本帅……”
这话完颜合达说得都很没有底气。
“哦哟哟！那我可真要谢谢贵国皇帝大发慈悲了！居然还帮我留着一些产业，嘴唇一张一合，就要把我新修的这座岚山城揽入怀中，这也未免太自信了些吧？完颜大帅，你既然奉命接收岚山城，那有本事就来收吧！”
其实完颜合达也知道，柴安风是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的。哪怕异地处之，完颜合达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条件简直就是在做梦！
就好像当初他辛辛苦苦从忠顺军孟宗政的手里夺下了樊城，要不是柴安风和孟珙强攻下来，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拱手相让呢？
但他作为臣子，皇帝的话他还是要传到的，只能无奈地说道：“这便是皇上的原话，柴大官人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本帅都会如实向圣上传达。”
“那好吧，就说我不同意就是了！贵国的公主，我柴安风娶不起！”柴安风冷冷说道。
这时耶律楚材忽然在背后轻轻踢了踢柴安风的脚后跟，低语道：“柴兄说话请小心，岐国公主还在呢……”
柴安风刚刚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还真没意识到当事人之一的岐国公主就在面前。
然而岐国公主却也未必把柴安风的态度真的放在心上。
这个极有主见的岐国公主早已经意识到：自己虽然并不讨厌柴安风这个人，但是同他结婚更多的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说是政治考虑其实还是客气的，实际上就是一场血淋淋的交易，是一场赤裸裸的买卖！
既然是交易和买卖，那就少不了讨价还价——价格合适了买卖成功；价格不合适了买卖失败——那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只可惜让人慨叹的是，买卖的标的物，却是齐国公主本人的幸福……
因此岐国公主惨然一笑：“耶律先生有心了，此事我便如实回给皇兄便可，不会……不会……”说着，她的话语之中带上了几分哽咽。
柴安风第一次碰到岐国公主的时候，她还是一身男子的装扮，虽然容貌上带着几分阴柔，可说话办事却极其果断潇洒，让柴安风一时都认不出她的女儿之身。后来当岐国公主反抗婚约，又为金国命运上下奔走之时，他又俨然一位果断洒脱的英
雄人物，更是丝毫瞧不出寻常弱女子身上那一份娇柔造作的模样。
但今日岐国公主这一笑，却笑得令人心疼、心酸、心寒，笑得柴安风心中都升起愧疚之情，有话竟不知如何往下去讲。
忽然一阵一阵寒风刮过，卷起地上洒落的飞雪，天地之间又复一片苍茫。
完颜合达叹了口气：“事已至此，那我等便回去如实复命去了……”
“慢！”柴安风喊了一声。
“嗯？怎么？难道柴大官人打算接受圣上的条件了吗？”就连完颜合达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这个条件不能接受，但是其他条件我倒是可以讲一讲。比方讲一年给贵国多少银两，多少粮食……那都好商量……”柴安风说道。
“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岐国公主幽幽说道，“我们……我们……我是说我和完颜大帅……还是走吧……”
说罢，岐国公主亲自牵过她那匹坐骑，极潇洒地翻身上马，头也不回，便往南边奔驰而去。完颜合达见状，赶紧向柴安风行了个礼，道了声别，便也跟着离开了。
岐国公主身材匀称、马术精湛，她上马奔跑的姿势极其潇洒，可柴安风却从她的背影中看出了一分无奈和惋惜。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柴安风说道。
“人在庙堂，也同样是身不由己……”耶律楚材补充道。
“耶律先生，我们既不在庙堂、也不在江湖，你说我们是受到双重的束缚愈发不自由呢？还是反而在夹缝中获得了超越别人的自由？”
柴安风说的这话就有意思了。
耶律楚材沉思半晌，方才自失地一笑：“柴兄这话都是颇有几分禅机，可惜学生才疏学浅，与佛法之道并不精通，恐怕难以解答。”
“什么佛法？佛祖他老人家忙得很，就怕懒得搭理我们这些凡人。倒是还有两尊大神现在就岚山城里，这才是要小心应付的……”
柴安风说的便是杨安儿和杨妙真兄妹。
也不知是因为客气还是害怕柴安风在城里设了埋伏，他们并没有如安排中的那样先进城去，而是就在岚山城外等着柴安风到达。
柴安风客气了两句，便请杨家兄妹一道进了岚山城。
此时的岚山城也已被漫天的大雪覆盖得银装素裹，城墙上、屋舍上、地面上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