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症突发（三）

就在县令和县丞觉得这病症终于有希望控制住，准备放下心的时候，城主似乎想到了什么，皱了下眉头，突然开口：

“你可还有其他事儿没说？”

秦牧见他主动问询，借机将九江的发现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最后，他还特意提醒道：

“以那坑中的尸身来看，凤城数一数二的富户家中，应该出现了不少这样的病症。”

“至于其他百姓家中，草民没有特别调查，但情况，应该也不会太好。”

赵城主听完秦牧的话，气得怒瞪县令：

“张盛文，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这病症都快在凤城爆发了，你还说只有贾府一家？”

若说先前，张县令对秦牧的出现，那是真的感激涕零啊，但现在，他恨不得将秦牧大卸八块。他怎么也没想到，秦牧竟然就这样将他想要隐瞒城主的事，捅破了。

慌张地跪趴在地上，张县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为自己分辨：

“城主，您知道下官的啊，您就是借下官十个熊心豹子胆，下官都不敢忽视凤城百姓啊！”

“下官没有报其他府里的情况，那都是因为咱们衙门里，真的快没人了，派不了那么多人出去了啊！”

“再说，侧院那一群大夫，下官也怕他们知道了，偷偷逃跑离开凤城，到时候咱们这里再连个大夫都找不到啊！”

抬脚将张盛文和郭达都踹倒在地上，赵城主就差那了京都圣上赏的宝剑砍他们脑袋了：

“混账东西，都是混账东西！”

“这样的病症，是能隐瞒的事吗？”

“你们脑袋里的东西，都是浆糊吗？”

“那脖子上的东西，是用来比高的吗”

……

秦牧在一旁直听得耳朵发疼，赵城主才恰着腰听下来，扭头问他大夫怎么还没到。秦牧刚想开口，就听到门外丁大夫的声音：

“来了来了……”

当丁大夫跨过门槛，累得将身上的大包袱扔到地上时，赵城主看着他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你……丁……”

丁大夫喘着粗气，抬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摆了摆，就当是打了招呼了：

“小老儿姓丁，名木生，城主直接叫小老儿丁大夫就行了。”

“丁大夫？你这些年，就一直在凤城？”

赵城主居高临下的看着丁大夫，语气里满是质问。丁大夫不想和他多说什么，指着一旁地上的包袱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是我搭配好的药，发病的人一天三次，一次一副，三碗水煎成一碗服用。没发病的，一天一次，早上服用。”

“这些药不够，你把药方给我，让侧院那些人配药去。”

“呐，给你。”

将怀中的写好的药方掏出来，丁大夫直接排到城主手中。那动作力度大的，倒像是公报私仇。城主握了握被拍疼的手心，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提溜起张盛文：

“张县令，药方给你，由你监管侧院大夫配药，保证药材充足够用，这事儿，你不会再办不好吧？”

说到最后，赵城主的声音就像是一把泛着冷光的大刀，直接架到张县令的脖子上。只要张县令敢说一个“不”字，他就让大刀尝一尝鲜血的味道。

强忍着心底的害怕，张县令颤着双手接过城主手里的药方：

“城主放……放心，下官一定……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好，那我就看你的表现了！”

抬手拍了下县令的肩膀，赵城主眨眼间对县令换上一副相信加鼓励的笑脸。

“是是是，下官一定好好表现，不辜负您对下官的期望。”

张县令表完忠心，躬身后退两步后，转身便疾步冲向侧院。

“郭县丞，你回来。”

就在郭县丞准备悄摸着跟在县令身后出去时，赵城主眼尖，突然叫住了他。郭县丞只觉得头上天雷滚滚，似乎随时准备下刀子，将自己割成碎片。

“你和念生一起，带人将城门关了，然后挨家挨户查探，看都有多少人发病。”

城主正说着的话，被丁大夫突然打断：

“查到发病的人，直接带走，集中到一起方便治疗，也能减少百姓的感染。”

秦牧看了眼城主被人打断话后一直黒沉的脸色，犹豫了下又接住丁大夫的话头：

“封城后，还要注意粮食菜蔬的安排，防治有的商户趁机哄抬物价，造成百姓恐慌。”

“若发生恐慌，城门势必要打开，那时候，有的病人可能会趁机出城，将这疫症，带到更多的地方去。”

丁大夫边听便点头赞同着，最后还盯着赵城主，特别加了句：

“秦少爷说的对，城主你可得安排周全，千万别出了差错。”

赵城主本来就在考虑这封城后的注意事项，听秦牧一说，在心底更重视了几分。只是丁大夫一多嘴，他就忍不住回怼过去：

“既然你懂这么多，那病人集中起来后，就你带人负责防治吧。”

丁大夫似乎来之前就预料到这样的安排了，随口就答应下来：

“我负责的话，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你能安排多少帮手给我？”

“我先说好啊，赵城主，要是没助手，或者是助手不停我安排，我可就什么都不管了。”

赵城主对丁大夫的话没什么意见，将门口的侍卫叫到跟前，吩咐他到侧院找张县令，让张县令将那里的大夫、学徒分一下，然后安排几个经验丰富的大夫和身强体壮的学徒过来，听丁大夫安排。

丁大夫终于歇息过来，从地上坐起来后，对城主又提了新问题：

“病人你准备集中在哪里？”

说到集中病人的地方，丁大夫又想到先前九江说的那个扔尸体的大坑，顺便提醒道：

“还有郊外林中那个大坑，里面的尸体需要撒遍药粉，然后再焚烧掩埋。”

“撒什么药粉？”

关于地址的问题，赵城主暂时还没确定，但大坑里哪些病死的尸体，却是需要紧要处理的。虽然他不懂医术，也知道随着天气的变热，那些尸体腐烂滋生蚊虫后，很可能加速疫症的传播。

“哦，我写在这里了，忘拿出来了。”

丁大夫一模胸口，对他笑了起来，将掏出来的那一张轻飘飘的纸放到他手中。

“丁大夫，这样重要的性情，你能忘了？”

“我怎么记得，好像那个谁从五岁起，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了呢？”

赵城主脸上带笑，说出口的话莫名带着些威胁，让一旁的秦牧和九华都感到奇怪。

丁大夫不受城主丝毫影响，还一反之前在镖局时身为老大夫的稳重，一语插心：

“那你可能上年纪，记错了。”

赵城主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丁大夫，气得就差跳脚了：

“我上年纪？你觉得你就比我年轻了？光你那把胡子，看起来都比我老了。”

说完，城主头一转，看着秦牧就是一阵训斥：

“像他这样不懂礼数的老头，秦公子就不知道教教规矩再带过来？”

“半截身子都要埋到土里的老头子，你还敢让他在本城主面前放肆？”

秦牧看他们你来我往的正热闹，没想到眨眼间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恭敬地低头聆听赵城主教诲后，他这才面向丁大夫，做出一副要好好训斥他的模样。只是他还未开口，赵城主又发话了：

“算了，本城主大人大量，不和他一般见识。”

丁大夫嘴角撇了撇，眼珠向上一番，就送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当自己眼瞎没看到，只将目光定在秦公子身上。现在凤城情况比较麻烦，衙内人手有限，这秦公子即是镖局大少爷，那他身后的镖师，定都是有真本事的人。若有他的人出手相助，凤城的情况，岂不更容易稳住？想到这里，赵城主“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面上皱纹试着抽动了好几下，才挂上他自以为和蔼亲切的笑：

“秦公子，不知道你们镖局里，兄弟人数有多少？”

丁大夫听到他故意放软的声音，身上一下起了层鸡皮疙瘩，开口就拆他台：

“你想让秦少带人帮忙，直说就是，救你那模样，装什么好人？”

赵城主斜眼一瞪，开口毫不客气：

“丁大夫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说完，转头看向秦牧时，就像川剧变脸般满脸带笑，

“凤城城门已关，秦公子暂时也走不了，不若留下一起防治这疫症？”

“秦公子放心，等着疫症控制之后，我一定上表京都，为你记上一功。”

为了诱哄秦牧协助，赵温明也不自称城主了。

其实，若是旁人，他倒不会如此看重。只是这人发现疫症后，不仅能想到上报官府，还能和丁大夫一起考虑如何安排控制，就不是一般人。更何况，丁大夫那老儿自小便贼，能入丁他眼的人，又岂能是一般人？

秦牧经过刚才的观察，已经猜想到丁大夫和赵城主可能是旧相识了，虽然彼此间说话不留情面，但关系应该错不了。有丁大夫在，自己跟着赵城主一起防治疫症，倒也可行，趁机还能让他对镖局印象更深。在城主面前漏了名号，以后镖局也能少很多麻烦，在凤城镖局这一行当里，也算是有了靠山。只是，让秦牧想不明白的是，丁大夫既然和城主关系不错，为何愿意为自己和城主牵线搭桥呢？

“秦公子可是有什么顾虑？”

赵温明见秦牧低头不语，不禁开口催促。只是在他眼底深处，隐着一丝威慑。

“秦家镖局秦牧，愿听城主派遣。”

秦牧将心底的疑惑先放到一边，拉回心神对赵城主拱手，回答的铿锵有力。

赵城主对秦牧如此上道，很是高兴，“哈哈哈”一笑，便将一直拿在手中的纸条递了过去：

“郊外大坑里的尸体，就由你安排人去处理吧。”

“是，请城主放心。”

秦牧双手接过那纸张，转身就要带着九华出去。

“哎，记得那面巾，秦少爷千万别忘了戴上。”

听到身后丁大夫连声嘱托，秦牧背对着他边走边挥手：无论丁大夫想通过自己做什么，只要不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