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症突发(四)
等秦牧和九华的身影消失不见后,赵城主一步当两步走到丁大夫面前,对着他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赵成安,你脑子是被驴踢了是不是?你在凤城呆着就不知道给我送个消息?”
“你知不知道我派了多少人出去找你?”
“赵家冤名都已经洗清了,你还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全国各地的宝华堂医馆、你赵家累世积攒的名声,你准备都不要了?”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你家那小孙女呢?你也不为她考虑考虑了?”
丁大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边听赵温明恨铁不成钢的指责,一边为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评。当感受到舌尖香茗的回甘时,他甚至还点了点头当做赞赏。
“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就接着死钻牛角尖吧你!”
说到最后,赵温明气愤地丢下这句话,抬手抢了他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见此,丁大夫拿起另一个茶杯,抬手递了过去:
“这茶有清心凝神的功效,你多喝些是有好处的。”
赵温明坐到一边椅子上,怒瞪他一眼,
“不敢劳您大驾。”
说完,他将手中空了的茶杯重重一放,茶盖和杯子相撞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丁大夫向前倾着身子,伸手为他顺了下后背,
“你说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脾气还这么急?我都不在意那些东西了,你这还有什么好气的?”
听到这话,赵温明抬手拍掉他的手,指着他气得脸上涨红:
“祖爷爷要是泉下有知,肯定要被你气得爬上来。”
丁大夫坐回椅子上,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脸上一道道的褶皱,语气突然变得沉重:
“老哥,你老了,我也不年轻了。”
“宝华堂和赵家那些产业,太让人眼红了!”
“那些东西,我情愿不要,也不能让小小像我似的,再被人算计。”
看着他那颓败的模样,赵温明沉默起来。当年,若是自己能早些得到消息,即使派人回护,这个祖爷爷家自小一起长大的堂弟,便不会被人诬陷开错方子,替那害了贵人的贼人担那污名,最后让祖爷爷那一脉亲人四散,宝华堂和祖业被人抢占。
“当时我若能派人护住你,就好了。”
赵温明眼眶微红,话里满是愧疚。
丁大夫见他如此,指着他突然就乐了起来,
“堂哥还真是白长这年纪了!”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那些小人暗中做事,即使你能护我一时,还能护我一世?”
“再说,我现在每天生活简单,吃得多想得少。”
“我和你虽说只差两岁,但是,我敢保证,在外人看来,我肯定要比你年轻至少5岁。”
说着,丁大夫还得意的伸开手掌,将五个手指怼到他面前。
看着面前干若枯枝的手,再想想那时京都声名响亮的赵小公子,赵温明笑得很勉强:
“嗯,堂弟你心宽体胖,自然更显年轻。”
“堂哥不用为我担心,这么多年了,我知道自己选的是条什么路。”
丁大夫本来是想安慰堂哥的,却惹得他眼眶微湿,忙转话题:
“对了,老哥,我给你说,我让小小认了个哥哥,就刚才那个秦公子,秦牧。”
一听这话,赵温明的注意力果然被带了出来。只见他眉头一皱,脸上的神色变得不满起来:
“干嘛要认别人?小小又不是没哥哥?”
“等晚些事情都安排好,你就带小小和我一起回府。”
“到时候,我让家里那几个臭小子都和小小认识认识。”
丁大夫本来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他又点头答应。若细算起来,这世上确实也只有堂哥家的孙子,和小小有着那么一丝血脉亲情了。
叙旧的话,再多也只能先到这儿了。毕竟,现在凤城情况不容乐观。丁大夫和赵城主重又商量了好一会儿,才将凤城疫症的防治安排整理出一份流程。拿着那份流程,赵城主带着丁大夫去了侧院和那群大夫见面。
张县令在收到先前侍卫的传话后,就将城主要的大夫和学徒安排好了。见城主带着一个瘦削的丁大夫过来,他忙上前行礼,脸上是堆了一层又一层的笑:
“禀城主,您要的人下官已经安排好了,这是他们的名单。”
为了头上的乌纱帽和圆脑袋,张县令如今做事能考虑多周全就考虑多周全,那是一刻都不敢放松大意。
“丁大夫,你看这些人够不够?”
赵城主没搭理张县令,转身看向身旁的丁大夫,和他确认。
丁大夫走到那大夫和学徒中间,与他们相互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我们将要负责的那些人,是所有已经确认发病的人。在和他们接触之前,每人每天早晚要和两次防治那病症的药,还要用面巾捂住口鼻,避免感染。”
“我们都是大夫,都知道自己身上担着的责任,但也不能排除些意外。”
“你们谁要是不愿意和我一起负责病人的,现在就可以退出来,为大家做药材调配。”
说完这话,丁大夫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虽然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说要退出的,心里有了底气:
“既然都没有退出的,那我先给大家说好,进到病人集中区后,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安排。”
“我知道你们有的人名气在外,但既然是以我为主,就不能把你们之前在医馆的脾性带过来。”
“以后,你们叫我丁大夫就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找我。”
“等这次疫症防治好之后,我会和城主建议,给各位所在的医馆送上“医者仁心”的匾额。”
本来这群人还没太大反应,听到最后,都眼睛发亮地看着丁大夫,
“城主亲笔题字吗?”
丁大夫根本不讲这话当成问题,大手一挥,说道:
“只要我们完美完成疫症防治,我丁安成豁出脸面不要,也让城主亲笔题字。”
“好,丁大夫,我信你。”
丁大夫身侧一年轻小伙,对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有了他带头,其他大夫和学徒虽不像他这么露骨激动,也都向他表了态。
没了后顾之忧,丁大夫开始为后面病人的集中防治做准备。首先,第一个重点就是病人的药。不可避免的,他和张县令对上了眼:
“张县令,不知道之前给的方子,可将药材都抓好了?药材一共有多少?开始调配没有?”
张县令本来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以为自己将城主交代的事情都完美的完成了。结果被丁大夫几个问题一砸,他突然心虚起来:凤城药材有限,现有的药材即使全部调过来,可能也支撑不了几天。
一旁安静看着这一切的赵城主,脸色黒沉,看着张县令的眼神冰冷。张县令双腿打颤,哆哆嗦嗦的向他立军令状:
“城主放…放心,下…下官用…用项上人头…保证…一定…一定保证…药材…药材充足!”
赵城主收回压在张县令身上的目光,将其他被安排做下手配药的人,一个个打量之后,抬手指着其中一个眼神躲闪的男子,
“你是谁?是哪家医馆的?”
男子非常胆小,见城主点到自己,还没开口,就吓得脸色惨白,似乎一个呼吸不顺,他就能去西方极乐世界听佛祖论道。
“张盛文,你来说。”
见那男子嘴巴开合几次,一头冷汗都冒出来了,还说不出一句话,张城主转手点了张县令回话。
张县令对那男子,显然是熟悉的。即使是身子还在微微发颤,嗓子也紧绷到干哑,但他嘴一张,便将男子所有的信息都报了出来。
原来,男子名叫柳华,是昌盛医馆的公子。昌盛医馆在五年前,是凤城数一数二的大医馆,无论是城主府还是县令衙门,只要有个不舒服,就会到昌盛医馆请大夫看诊。可惜的是,自从五年前柳家老太爷喜丧后,柳家大老爷接手医馆,医馆的收益便一日不如一日,后来柳家大老爷支撑不了那么大的摊子,便将分号医馆卖了出去。有一就有二,后来不到三年,昌盛医馆9间分号便被卖了个干净。柳家大爷也想过将医馆提交给儿子搭理,但柳华于医术上的资质更是一般,交到他手上,昌盛医馆估计连三个月的撑不过。万般无奈之下,柳家大爷只能留着那老店苦熬日子。
听完柳华的信息,赵城主再看柳华的眼神就带上了怀疑:
“既然他资质平平,你把他带过来做什么?凑人数?”
说着,赵城主的眼神又开始逼迫张县令的神经。
“回城主,柳华是自愿过来这里打下手的。”
柳华似乎终于缓过来了,虽然不敢和城主对视,但也似模似样的行了礼,话也说出了口。张县令见赵城主的注意力被他引了过去,忙抬手抹掉额头的冷汗。天老爷啊,城主怎么年纪越大,威压越盛!
“嗯,那你多用心些,这些可都是救命药。”
赵城主见柳华身形单薄,脸上还带着丝苍白,训斥的话在嘴角一转弯,就变成了一句提醒。柳华诺诺称是后,重又错身退到人群后面。
“张县令,今天把药方里要用到的药材,全部都统计清楚报给我。”
“另外,药材存放的位置,你和丁大夫商量,注意一定要做好防护,以防有什么意外损失。”
赵城主本来想让柳华,跟着张县令一起安排药材的。只是他胆子太小,赵城主不得不放弃,继续让张县令往下安排。
“城主,病人集中的地方,还没有确认呢!”
听到要注意药材存放的位置,丁大夫又想到病人集中防治的地方还没有敲定,忙放心手中的活计,提醒城主。
“就在东郊靠近贾府的地方吧,正好借着贾府的围墙搭建茅屋帐篷什么的。”
最早开始说要集中防治病人的时候,赵城主就在心底一个一个地儿的挑选,过了这么久了,终于让他想到这个相对合适的地方:贾府的人本来就被集中在院中,其他人再被带过来,对他们也没有太大影响,更不用再安排什么人做说客。
“好,我知道了,有什么情况了,我再和您汇报。”
丁大夫像和赵城主没有什么关系般,只将自己当成一负责看病救人的老大夫。
“好,有情况随时找我。”
说着,赵城主就让他回去带人接着配药:那药既有要熬制给病人喝的,也有要缝制到面巾里,让接触病人的大夫、学徒等人防护口鼻佩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