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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再入仙门

翌日倒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许是因为天气不错,东海郡街市上的人比昨日还要多上许多。尤其仙门招募之处,不论书生戏子贩夫走卒,皆举着报名册子跃跃欲试,不知是为了沾沾仙气,还是真觉得自己灵根不凡。

昨日青鸾确实是撒了谎,她并非有意避开仙门,那仙门初试的名牌也是她亲自讨来的。行至东海郡闹市之中,只见有几处飞檐楼阁、曲水流觞,人头攒动之处赫然可见一条黄绿相间的琉璃屋檐,飞檐之下挂一匾额,上书“琼枝玉树”四个大字,此处正是榣宫在东海郡的弟子招募馆。

“你说若是有幸入了榣宫,是否就有机会瞧见娄宫主的绝世之容了?”

“你可死了心吧,娄宫主都娶妻了!”

卯时未到,“琼枝玉树”门外已然排起长队,形形色色均是前来应征榣宫弟子的男女。青鸾不巧经过,几句闲言碎语便飘入耳中。歆瑶跟她说过,三年前自己“伏诛”后不久,神机宫主病情加重,便正式退位让给了儿子,是以那两名女子口中的娄宫主便是指的娄毓了。只是娶妻倒是荒谬了,自打当日被押入寒鸦塔后娄毓便与她划清界限了不是么?

此时却听又一男声揶揄道:“那三生殿钟怜钟公子尚未婚嫁,正可谓风华绝代风流多情,你们若是贪慕美色,不如去三生殿那边瞧瞧。”

“胡三儿,你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钟公子怎么比得上我娄宫主!”

“急什么,我看他说的也是实情……”

话说着这三人便吵了起来,青鸾颇嫌聒噪,快走几步拐进了一条靠近河岸的巷子。

相比“琼枝玉树”,其余门派显得逊色许多。只见左手边五十步开外,绕过一棵挡在路中间的歪脖子柳树,河边高地有一无名亭台,亭台之下立着一根破旧不堪的黑底金龙旗,孤零零的十分落寞。青鸾见此萧条之景叹息一声,握紧了手中名牌便朝那亭台走去。

“咦,黎姑娘!”金龙旗下有一简陋竹棚,里面百无聊赖坐了几名年轻男子。其中一人老远看见青鸾,登时笑逐颜开起身迎上前来,欢喜道:“黎姑娘,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青鸾认出他是昨日分发名牌、安排初试的北沙弟子邱明,便相视一笑将名牌呈上。

“哟,这不是黎破姑娘么?若是你再不来,我倒要让邱明去寻你了。”迎着树叶间隙漏出的刺目光芒看了过去,只见高处亭台中闪出一位身着青衣头戴抹额的瘦高男子,男子年三十有余,却生得唇红齿白,珠圆玉润,单论相貌甚至不输女子。

青鸾礼貌地笑笑,有些后悔方才的决定。青衣男子却不给她后悔的机会,纵身一跃从亭台上翻身跳下,双眼一眯,把玩着拇指上套着的翠玉扳指,道:“历经昨日初试,柳护法与我均对姑娘寄予厚望,黎姑娘天资聪颖、根骨清奇,正是我北沙派诚心向往的人才,还望姑娘郑重思量择派一事。”说罢,男子有意无意瞥了一眼不远处人来人往的其他几家门派。

榣宫、三生殿和七星门自不必说,身为仙门三首招募弟子都是享有独自堂阁的,正如“琼枝玉树”便是榣宫的招募馆。玄一宗、一梦秋等诸如此类的百年仙门,虽说不能与仙门三首相提并论,但毕竟有殷实的基业在那放着,亦是俗家弟子争相拜入的首选。相比之下,门可罗雀的北沙派几乎只摆得出“一箪食、一瓢饮”,实属惨淡无光。

北沙派刚刚成立两年不到,立派掌门身份成谜,传言是为名不见经传的普通道人。真正令北沙派声名鹊起的却是门下逍遥堂堂主凤弈。

相传当年龙渊阁阁主龙镶单凭一只邪魔骨笛便可号令天地山川、万物生灵。十三年前各路仙门联手将龙渊阁镇压后,那些为龙镶肝脑涂地的灵兽魔妖死后化为股股怨念,盘踞于南望谷龙渊阴墟久久不曾散去。日积月累下来,魔妖之怨气竟化为魔煞本源,宛如初生婴孩那般生出四肢百骸。魔煞尚无神识,却因自身强大的魔气开始破坏南望谷灵脉,以至于南望谷中逐渐寸草不生、邪魔横行,宛若炼狱之象。

直至一年前,有一红衣少年修士独闯龙渊阴墟,形单影只没入无尽煞气之中,此后十三天魔煞之气日日更胜从前,少年修士亦不见踪影。正待众人唏嘘感慨之际,少年修士遍体鳞伤缓缓走出阴墟之境,红衣色泽更加浓艳,竟辨不出是仙力还是鲜血。而少年背后,魔气消散殆尽,已是开云见月。众人又惊又喜,忙问英雄出处。却见少年自始至终黑巾遮面,离去时只扔下句“北沙凤弈”,此后便隐匿尘世,无处可寻。

“易护法,这么说柳护法也同意收黎姑娘入派了?”邱明一听,便拍着手兴奋问道。

青鸾仔细打量眼前粉雕玉琢眯着一双桃花眼的青衣男子,实在难以将他与江湖传言杀伐决断的北沙右护法易江联系起来。善谋权术的右护法易江与力能扛鼎的左护法柳行木,亦是北沙派逍遥堂堂主下首的左膀右臂。

“是啊,”易江伸出食指和中指捻起一缕额发,意味深长道:“自打我认识那莽夫,还没听他夸过谁,黎姑娘倒是头一个呢!”

“易护法所言极是,”邱明连连点头,“依我看,黎姑娘根骨奇特冰雪聪明,定能成就一番作为。”

“等等。”这两人一唱一和,青鸾越发听得莫名其妙。

待她正要开口,却见邱明一个闪退,拱手道:“明日我们北沙派弟子便要迁入鹿鸣山庄了,我这就去帮黎师妹一起安排一下。”

“嗯,去吧。”没等青鸾反应,易江便如行云流水般应了声,竟是毫不顾忌一旁几次插不上话的黎青鸾。

“易护法,我好像还不曾表过态。”青鸾扶额。

“嗳,”易江恍然大悟,似终于想起了什么,赶忙摆摆手,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叫护法不是生分了,入我北沙派者皆是一家人,黎师妹唤我一声易师兄便好。”

易江唇红齿白面若冠玉,不似修仙之人仙风道骨,举手投足间倒像是侯门贵胄。只是青鸾捕捉到其道貌岸然下眼中的一丝精光,怎么看起来他都不像个可信之人。

“既如此,敢问我将拜入哪位长老门下?”青鸾问道。

易江讪笑,答非所问:“我北沙派修行颂声道,即每日颂念净灵心经,感念万物净化灵根,从而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从而悟道升仙。比起那些终日练功苦修的仙门,不知道好上几倍,师妹当真是有眼光!”

“……”

“嗳——”易江仿佛不曾注意青鸾脸黑,直接抬手招呼来两名面善的北沙弟子,吩咐道:“这位黎破姑娘以后就是我们师妹了,等到了鹿鸣山庄的居所,再行拜师仪式不迟。”

“弟子遵命。”

怎么就遵命了?拜师拜的又是何人?易江动作迅速,这厢交代完毕便身形一闪,足下一点便飘回了亭台之上。等青鸾回过神来,已是木已成舟,面前只剩二位淡定从容的师兄。

这样也好,青鸾回首望了一眼门庭若市的“琼枝玉树”,先从小门小派迂回接近榣宫也不失为一个方法,总比一眼被人认出了身份要稳妥得多。

“这位仙长,求求你救救我儿吧!”

青鸾皱眉,循声望去,只见北沙派支起的棚屋前站着位年近古稀的佝偻老妇。

“这位老人家,还请告知有何难处?”邱明见老妇衣衫单薄,冻得嘴唇发紫,连忙递上热茶,关切道。

老妇推开茶盏,急忙道:“我儿上了玉泉山,整整三日没有回来了,定是碰上妖物被困其中,至今生死未卜啊!”

“是何妖物?”邱明神情严肃,接着问道。

“老身也不清楚,只听说附近村子最近常有人上山后多日未归,个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身只有这一个儿子,还请各位仙长救救我儿,老身愿做牛做马报答各位仙长……”

“老人家这个使不得,快起来说话。”说着邱明连同其他几名弟子赶忙将老妇扶了起来,引进棚内。

青鸾目送他们进了棚屋,再听不到什么言语,便带着略微的困惑转身离去。

日暮西山傍晚时分,长几上的梁氏玉芙蓉已然空了三壶。歆瑶神色复杂,绕过醉得不省人事的叶轻羽,看着落地铜镜中一袭湖蓝劲装、轻纱遮面的女子,难掩心中的担忧。

“你心意已决?”歆瑶问道。

“那北沙派立派不久,有许多新面孔,若我以此身份为掩护,行动起来也方便许多。”青鸾从镜中回望着歆瑶,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且不论你加入北沙派一事,眼下仙缘盛会迫在眉睫,那里到处都是仙门弟子,你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此番真不是我本意,”青鸾故意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只是那易护法实在盛情难却,硬说我是难得一见的修仙奇才。若我不答应入派一事,他便要日日跟着我软磨硬泡。扰我清静倒不要紧,可咱们这玉泉山“狐狸洞”哪是能随意带外人进来的?更何况堂堂一派护法,我若一味驳人颜面岂非太过不识抬举?”

“呵,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歆瑶冷哼一声,指了指酒醉不醒的叶轻羽,道:“我看你倒是如何说服这位。”

青鸾眨眨眼,一把挽住歆瑶胳膊,央求道:“明日我便要随北沙弟子搬进鹿鸣山庄了,若是老叶发火,还得求歆瑶姐姐帮我兜着点儿。”

“你啊!”歆瑶万万没想到她敢先斩后奏,然而她只是怕青鸾再次陷入与三年前同样的险境,亦怕叶轻羽一如三年前对抗八大蛊王那样,不要命地前去救她。

事已至此,歆瑶一咬牙,终是说出了她始终不愿提起的名字:“你是不是想见娄毓?”

歆瑶的话仿佛一计重击打在青鸾的心上,非也,她回去是为了查明三年前的真相,是为了还自己清白。可念及娄毓,她确实难以释怀,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混杂其中。

“仙缘盛会汇集天下仙门,此番我去冒险,只为帮夫人她们查明真凶了,还自己公道。”青鸾转过身来,满眼写满决绝。

歆瑶知劝她不住,又叹了口气:“你要怎么查?就算做为北沙派弟子混入仙缘盛会,事过三年怕也无人愿意提起。更何况,若是你还没能问出什么,便被人认出了身份,到时候万一——”

“万一三大派联合起来重新诛杀我,又当如何?”后面的话,歆瑶迟疑了片刻难以说出口,却被青鸾毫不在意地讲了出来。

歆瑶看着眼前十八岁少女的背影,不觉出了神。少女如今玲珑婀娜姿容无双,早已不是三年前那般瘦弱无骨的模样。她曾经是众星捧月的天之娇女,却也历经了生死,跌落下神坛,如今稚气褪去,于清冷的夜色下多了几分亦正亦邪的冷峻。

青鸾拉紧了袖口,将暗扣仔细系好,踱至窗边,外面月色渐明,已经可以照见雪松下的枯井和下山去的小路。

“上一次没死成,说明我业障尚未偿清。该还的未还,老天爷又怎会便宜了我?”她没有跟叶轻羽和歆瑶提过梦境的事情,更没提过归凰峰林夫人殒命时、黑暗中隐藏的第四人。若是其中大有阴谋,她断不可让救命恩人卷入其中。

歆瑶看不见面纱下青鸾的神情,只觉得她话中带着无比的决心。她无奈摇了摇头,转身到窗下的木柜中翻找了片刻,复又走到青鸾面前,摊开手,竟是一把精美绝伦的秋月弯弓:“先前忘了告诉你,这千鹤弓你收好,当初在钱安隆魂魄弥留之际,他说要把这家传的弓箭转交给你,为了感谢你当初对他和小山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青鸾不免疑惑,当初她被殷子娆和商无悔挟持,本就自身难保,何以有余力去救钱安隆和吴远山性命?带着不解,青鸾接过那张沉甸甸的长弓,上边精雕细琢云纹飞鹤栩栩如生,木质独特竟令人难以辨认,更别说那鬼斧神工的雕刻更是世间罕有。

“不对,你们不是要为老叶的挚友寻找家传仙器么?这千鹤弓不该给他挚友先看看?”

歆瑶摇摇头,道:“那位挚友一时半会儿不方便来见我们,既然这是钱小公子的遗愿,自当是要给你的。”

“也罢,”青鸾也不推脱,仔细收了起来,“若是等那位道友闲暇来拜访,我再给他看看不迟,若真是他家传仙器,定当物归原主。”

这时歆瑶又从袖中摸出两件什物,叮嘱道:“你要万事小心,面纱终归没那么方便,这张人皮面具是我亲手做的,我家世代精通此技,任何火眼金睛也是看不出破绽的。另外这张是传音符,若是遇到危险,一定要用这个告知我们。”

青鸾感激地望着歆瑶,不禁道:“歆瑶,多谢。”

“还有这个。”两人身后忽然响起一浓重的鼻音,循声望去,只见形象全无、披头散发趴在长几上的叶轻羽哑声道:“这‘烟笼月’可是我的心肝宝贝,遇到情急时刻,或许能用得上……”

“叶轻羽,你怎么醒了?”歆瑶散步上前,忙斟了杯醒酒汤给叶轻羽送了上去。

“若你心意已决,我必不会拦你。”叶轻羽努力撑起身体,手背挡开歆瑶送上的醒酒汤,微微侧头半醉半醒、似笑非笑:“你只需记住,你是神女,忤逆者死——”

青鸾微微讶异,不曾想叶轻羽会说出这番话来,只道他酒后胡言,于是笑道:“这是自然,我一定查出杀害林夫人的真凶,让他血债血偿。”

接过歆瑶手中的人皮面具、传音符和“烟笼月”,青鸾不禁想到叶轻羽那日绚丽夺目的金符罩来,金符罩被商无悔击碎的瞬间,叶轻羽浑身血流如注的样子是那样触目惊心。

“你们为何对我这么好,几次三番地救我性命?”

半晌也无人应答,原来叶轻羽酒劲上头,借力倚在了歆瑶身上,又睡死了过去。

“因为……”歆瑶费力将叶轻羽放平在塌上,话头忽然卡住,虽说总是针锋相对,可她一直以报恩为由跟在他身边,任其差遣。既然叶轻羽一直将青鸾的性命看的如此重要,她便也跟着挂念起青鸾的安危来。至于为什么,歆瑶她从未想过,也从未去问过叶轻羽。

“不管怎样,你一定要万事小心。”歆瑶举起桌上剩下半壶的玉芙蓉,朱唇轻启,媚眼如丝。

“怕什么,再不济那狐狸精还教了我‘美人计’呢!”青鸾未察觉歆瑶眼中一丝落寞,狡黠一笑,顺势举起另一壶酒,与其相碰:“你二人总归是我黎青鸾的救命恩人,以后二位有事尽管吩咐,青鸾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歆瑶哭笑不得,看着眼前明艳动人的娇美少女如男子般拍着胸脯,再次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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