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盼今朝人常常
阮今月降生于阳春三月。
已近暮春之时,满城的杏花纷纷扬落,呈衰败之景。唯有城南阮家府上的杏花仍然兴盛,久久不败。
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阮家的第二位千金呱呱坠地,粉白的小脸皱巴巴的,惹人怜爱。
产房里的一众产婆嬷嬷见着二小姐生得如此乖巧,纷纷向刚生产完的阮夫人道喜。
阮夫人躺在床榻上精疲力尽,看到自己身侧娇小可人的女儿,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妧妧,终于见面了。”
阮平铮直到傍晚才赶回阮府,他匆匆跑向阮夫人所在的院子,刚踏进一只脚,就听见里面传出的声响。
“娘亲,妹妹怎么一直在睡觉啊?”
阮夫人轻抚着阮明月的小脑袋,一脸慈爱,“姌姌,小孩子就是喜欢睡觉呀。你像妹妹那么小的时候,也可爱睡觉了。”
彼时阮明月未满五岁,五官还未张开,眉目如画如出水芙蓉般清丽,隐隐可瞧见之后的倾城容貌。
她得阮夫人和阮老爷子亲自教导,年纪虽然不大,却已是聪慧极了。
阮明月赖进母亲的怀里,拍拍她的后背,奶声奶气道:“爱睡觉好呀,我和妹妹都乖巧,就不会打扰娘亲休息。”
“哎哟,我的姌姌真是娘亲的心肝。你和妹妹都是我的宝贝,我怎会嫌你们吵闹呢?待妹妹大点呀,妹妹就可以陪你玩了。”
“可以陪我放纸鸢吗?”
“自然可以。”阮夫人点点她柔软的小鼻子,笑得一脸宠溺。
阮平铮站在房门,看到这一幕,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里屋伺候的婢女发现他,笑着行礼:“参见老爷。”
阮夫人和阮明月也看到他了,阮明月一见他,欢喜地跑过来,脆生生叫他:“爹爹!”
阮平铮一把抱住自己的大女儿,怜爱地亲亲她娇嫩的脸颊,欣慰地应声:“诶!姌姌有没有听娘亲的话,好好习字啊?”
阮明月缠在他的怀里,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贴在颈窝处闷声道:“我有听话,也有好好习字,就等着爹爹来检查呢。爹爹,您好久没回来了,姌姌好想您。”
阮平铮刚收回去的泪水,又差点因为阮明月的一席话落下,他前几年被调至上京,身担数职,那会儿阮明月才将将一岁。
他没让妻女同他北上,上京太过复杂,他不愿意自己的家人进入那样的大染缸,便把他们留在了江南。
因此这些年,他只有春节时才能回家,平日里到各地办事,偶尔路过及第城,也会在此留宿几晚,一早又匆匆回到上京。
一家人聚少离多,他亦觉得十分亏欠妻女,就连此次他的夫人生产,他都没能提前赶到。
想到此,他愈发愧对夫人。
阮平铮拍拍阮明月的身子,轻轻哄道:“姌姌先下来,我去看看娘亲可好。”
阮明月点点头,顺从地被他放下,牵着他朝里走去。
阮夫人早在看到阮平铮的那刻,眼泪便抑制不住地往下掉,眼下他站在自己面前,长期以来积压的相思之情,更是将她击溃,泪水盈满了眼眶。
“相公……”
“夫人……”阮平铮心疼极了,连忙走过去把阮夫人抱在怀里,细声安慰:“夫人辛苦了,是为夫来晚了。”
阮明月也受情绪感染,扑倒父母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房里的下人看到他们一家久别重逢,正是温情的时候,跟在阮夫人身边的嬷嬷悄悄遣散众人,把这里留给他们一家四口。
阮夫人在阮平铮怀里哭够了,缓下情绪用手帕拭面,嗔怪道:“都怪你,我都哭花了脸。”
阮平铮笑得开怀,捧着自家夫人红扑扑的脸蛋笑道:“夫人貌美如花,哭花了脸都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让为夫更心疼了。”
阮夫人嗔他一眼,低下头去哄哭得直打嗝的阮明月:“姌姌哭得娘亲心都要化了,不哭了好不好?”
阮明月任由娘亲给自己擦脸,耸耸鼻子,娇着声音点头:“嗯,姌,姌姌不哭了,爹爹回来了,姌姌高兴……”
“娘亲知道,姌姌最乖了。姌姌给爹爹介绍介绍妹妹可以吗?”
“好。”阮明月拉着阮平铮到摇床前,指着里面的奶娃子,说:“爹爹,这个是妹妹,妹妹喜欢睡觉,一直在睡觉呢。”
阮平铮看向摇床里柔软较弱的小人,正呼呼地睡在梦乡,不知梦到什么,小嘴一张一合,吧唧几下,可爱极了。他这一颗心顿时软下来,又想起当年阮明月出生的时候,也是这般小小的、软软的。
他俯下身子,去抱摇床里的孩子,他努力放松手臂,生怕自己的骨头硌到这小娇娇,让她哭闹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动作,惹得一旁的阮夫人哭笑不得。
“你也不是没抱过姌姌,怎么动作还这么扭捏呢?”
阮平铮不敢稍有放松,只能憋着口气反驳:“我那不是怕弄着孩子。”
阮夫人含笑看着他,不拆穿,也不帮忙。
等阮平铮终于把自己的小女儿抱在臂弯里时,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高高地向后仰头,唯恐汗水落到孩子身上。
阮夫人拿出手绢替他擦汗,看了看睡得正香的阮今月,眼神温柔无比。丈夫疼爱,一双女儿惹人疼爱,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她仿佛置身梦境,感到无比的幸福。
“她睡得很香,相公,咱们妧妧很喜欢爹爹呢。”阮夫人把阮明月拉到怀里,亲亲她的小脸,“妧妧也很喜欢姌姌,咱们一家人,可要相亲相爱啊。”
阮平铮同阮夫人并肩坐在床榻上,身旁时一生挚爱,怀里是掌上明珠,他只觉得人间天堂,也不过如此。
阮明月哭累了,窝在阮夫人怀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也需要多睡。
夫妻俩肩挨着肩,亲昵地靠在一处,轻声细语地诉说这些日子以来的相思之情。
怀里的小人睡得正熟,时不时发出一声轻鼾,两人对视一眼,眸中全是满足与喜悦。
烛火悠悠,两人的声影衬在丝质的屏风上,彼此依偎。
“对了。”阮夫人忽然轻呼一声,“相公,还没给妧妧取名呢。”
阮平铮一手抱着阮今月,一手揽过阮夫人,贴着她的额头柔声道:“来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若是女孩,便叫今月。”
“今月?阮今月。”阮夫人轻声呢喃,眉眼含笑,很满意这个名字,“相公取的,自是好的,只是不知,可有寓意?”
“初识卿卿如明月,再顾卿卿我心念。晓看天际月皎皎,暮盼今朝人常常。”
“当盼你我二人,年年有今朝;一家四口,岁岁人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