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出城
“冷吗？”
小十已经冻得哆嗦，却仍然倔强地摇了摇头。
“靠近一点会暖和。”顾蕴冥刚刚找了些木棍柴火生了火，她拿着木棍拨弄着火堆，示意她往火堆这里坐。
这个土地庙已经荒废了多年，里面结满了蛛网，落满了灰尘，四面透风，冷风阵阵。顾蕴冥倒是不怕，甚至上辈子进了军营之后，外出时她最喜欢的便是来这种地方。许是杀生太多，凡是跟神佛之类的她都想靠一靠，求个心安。
小十双手握成拳，轻轻往里呵气。“没事的，以前在路边，就是这样过来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流浪的？”
小十烤着火，冻僵的手总算有些回温。她再次摇了摇头，“忘记了。太久了”
“那你没有想过你的父母？”
顾蕴冥细细的撕掉馒头外面烤得微微焦黑的皮，递给她。
小十开心地接过，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感受到两道视线正在注视着她，脸颊悄悄升起红晕，现在的她只庆幸着自己的脸长年累月被晒得黝黑，看不出脸红。
她姿态变得文雅了一点，偷偷地抹着嘴边的馒头屑，试着为自己解释。
“吃东西如果慢了的话，抢不过别人，会饿。”
“没事，这次没人跟你抢，慢慢吃就好。”
小十腼腆羞涩的笑了笑，目光变得悠远，“我早就记不得他们了。他们不要我了，我也不需要他们。”
“那有没有可能······”
小十垂下眼，咬了一口馒头，“虽然我不记得他们样子，但是我记得，有一天，带我出门，他走了。”
小十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顾蕴冥听懂了，心中怜悯更甚。在某一天，他们抛弃了这个孩子。很多时候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配被称为父母。
顾蕴冥一时无言。反倒是小十反过来安慰她。
“很久了，我一点都不在乎。”
顾蕴冥抬手轻轻擦掉小十脸上粘上的馒头屑，“那有人欺负你吗？”
“嗯，”小十眼神瞬间暗淡下来，“我小，他们欺负我，有时我很饿。”
看着身材过小的小十，怯生生，像个小孩子。顾蕴冥只觉得自己的爱心就要泛滥，这种感觉她不禁在思考，母爱是这种感觉吗？
一个馒头还未吃完，外面突然传来了嘈杂声。
顾蕴冥立刻伏在地上，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东南方向，人不少，七八个。”
小十瞪圆了眼睛，一时忘记了吃馒头。“怎么了？”
“有人来了，快，弄灭火，收拾东西。”
小十手忙脚乱的拿着行李，幸亏东西不多，顾蕴冥连忙将扑灭的火堆上撒上土，灰烬踢到了草堆之中。
没一会，进来了八个人，手里拿着火把，穿着官服。几个人一进来，露出嫌弃的神色。
“头儿，咱们走吧，这那里是人呆的地方。”
为首的男人面色不虞，只是站到门前，四下打探了一会，往前一步都不愿靠近。“撤。”
顾蕴冥微微松了一口气，真是要多谢白城的捕快消极怠工。
刚才情急之下，她带着小十一跃到了房梁上。这庙年经失修，她俩再轻，这房梁也撑不了多久。
看着众人离去，顾蕴冥没有马上下来，过了一会，等着确定人已走远，“抱紧我，别摔着。”
小十听话地抱紧，顾蕴冥的气息扑面而来，脸微微一红。天旋地转间，有些失重，她紧张地闭上了眼，再睁开却发现已经到了地面。
“他们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来，困不困。”小十愣愣的点头，转眼又摇头，
“没关系，睡吧，到时候我叫你。”
小十听话的躺在地上，却不住的睁开眼，去寻找顾蕴冥的身影。
顾蕴冥早就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一时有些好笑，“怎么，睡不着？”
小十点点头，问出了自己一直在困惑的问题。“明天，我们去哪里？”
“带你去个地方，以后你便在那里生活。”
一听到这话，小十急得连忙坐起来，“你会在哪里吗？”
顾蕴冥摇摇头，如果明天顺利，带着小十离开这里，她自然还有要做的事。“不，我还有事要做，没有办法留在那里。不过你放心，那里的人很好，他们会保护你的。”
“你要去哪？”
顾蕴冥一愣，抬眼看到小十受伤的眼神，话在嘴里转了几转，“要去找一个人。等找到她送她回家，我便去找你一起玩。”
“那我可以一起吗？”
这一次，顾蕴冥坚定地摇头，回答了他的问题。“不可以，这一路会很危险，带着你，我可能没有办法保护你。”
小十怅然的叹了口气，嘴角耷拉着，“如果我是男人多好，可以陪着你，保护······”话还没说完，小十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闭上了嘴。
顾蕴冥尝试着再次生火，听到了小十的话，却没有多想，只是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为什么觉得男人才能保护我？”
看着冉冉升起的火焰，顾蕴冥露出了满意的笑。转过头看向小十，“你刚才的话，并不对。女人一样可以学武功，一样可以上战场，一样可以保家卫国。”
小十怔怔的看着火焰，喃喃道，“真的吗？”
“嗯，”跳跃的火光映得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温暖，“我就是女孩啊。”
“什么？！”
小十的表情太过惊讶，眼睛瞪得像铜铃，不住的摇头，显然没有相信这句话。“不······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是······”
“怎么会是男人？”顾蕴冥笑出声，“不是穿男装才是男人，你身上不也是男人的衣服吗。”
小十像是有些没缓过劲来，呆呆木木的，不敢相信的表情。
顾蕴冥不在逗她，“我从小就在外面游历，男女装经常会混着穿。上高国的男装融合了梁国的风格，比较便捷方便，这些年我外出一直喜欢穿男装。更何况，我的样貌并不出众，分辨不出是正常的。”
“不是的，你很好看。”
小十连忙反驳，反驳完又觉得不好意思，闭上了嘴。
顾蕴冥笑笑，并不在意。这些年她向来不在乎外貌，沙场上风吹日晒，她也来不及怎么保养。方然除了齐阙到了军营后那段时间，大部分的时间她连照镜子都很少。
“我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知道，不是男人才可以做那些事。白城很糟糕，但是外面的世界并非如此。一定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小十迷茫的点点头，很显然她从来没有想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在遇见顾蕴冥之前，她每天还在为能吃一顿饱饭而犯愁，客栈掌柜能拐走她，其实她是自愿的。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是她最大的渴望。
现在，她突然听到“外面的世界”这个词，心中却不由得升起了向往。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顾蕴冥沉吟片刻后开口，她尽量用简单的话为她讲解。“嗯······大概就是，女人可以做想做的一切。”
“像白城的男人一样吗？”
“既一样又不一样，他们有相等的地位，没有谁看不起谁。”
小十的眼神更加迷茫，“好奇怪，我很难想象，就像是小时候玩的游戏，一块石头上放上一块长长的木板，木板的两端放小石子，看看能不能让木板变成一条直线，托起两块小石子。”
顾蕴冥很快明白了小十想说的话，她想说“平衡”。真的有这样绝对的平衡吗？顾蕴冥扪心自问，她没有办法说真的有。就像她刚才说的话，相等的地位，这个相等到底真的有没有做到，其实顾蕴冥很明白，并没有。
甚至于说它仍然在向一端倾斜。
而这种倾斜是不公平的。但是似乎是无意识的，潜移默化影响着大家。但顾蕴冥很少去想这些事，在某些事情上，她属于懦夫。
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小十解释，看着小时迷惑的眼神，在等待着她的答案。顾蕴冥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到了那里，你便就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了。”
小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还有半个时辰，城门就开了，不要想了，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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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蕴冥看着已经戒严的城门，心中顿感不妙，再一次的后悔，昨晚就应该杀了那个什么狗屁知县，到时候趁着城中大乱，怎么也能逃出去。
顾蕴冥下了马，仔细叮嘱小十，“待会若是他们盘问，我说是途经此处，你的身份是我随从，记得叫我少爷。装得自然一点，越是紧张，他们越快识破咱们的身份。”
叮嘱再三，顾蕴冥心中还是有一丝紧张不安，昨夜虽然昏暗，但是如果见过她的脸的人就在这里，只怕是凶多吉少。夹裹在路上行人的中间，不急不慢的向外走着。
顾蕴冥走到城门处，这时她才发现前面的官兵手上拿着一张纸，一边看着行人，一边比对。
“糟了！”
但此时顾蕴冥已经就要来到官兵处，无法转身离开。她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只能寄希望于这张纸画的人与她半点不符。
“停下！”
一声厉喝，顾蕴冥牵着马缓缓停下。
“路引呢？”
顾蕴冥从袖中拿出，递了过去。
“顾蕴冥？”
顾蕴冥点点头，几个官兵却在交头接耳，袖中的手，已经握成拳。她垂下眼，不去看他们暴露自己眼中的杀意。
“你过来一下，我们需要搜查。”
顾蕴冥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是躲不过。旁边的小十一下变了脸色，惊慌地抓住顾蕴冥的袖子。
她只是安抚的拍了拍小十的手。
“快去通报知县大人。”
声音隐隐地传入顾蕴冥的耳朵。
小十显然也听见了，站在她的旁边，强作镇定，“少爷，我们怎么办？”
“不要慌。你待会一定要站得远一点。”
小十一听，心跳顿时如鼓重锤，惊慌不已。
顾蕴冥在等，等那个知县来到这里。她杀不了城中作恶的男人，那便就杀了知县，就算是治标不治本，也没有关系了。总要有个交代，这个纵容一切罪恶的男人就是最好的献祭。
昨夜没能做的事，今天她便要做了它。
后面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男人们在叫嚷，女人们在抱怨，官兵们冷着一张脸，眼锋一扫，众人纷纷闭嘴。
一阵轰隆的声音袭来，顾蕴冥知道，他，来了。
“又见面了。”
顾蕴冥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有些恶心反胃。咬着牙，转过了身，看着面前的男人。昨夜还只是十来个家仆，今日长了教训，身边拥护了不少官兵。
“腿伤好了？”
顾蕴冥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故意挑他痛处说。“真是应该让你的手下们都看一看，你那狼狈嚎叫的样子，啧啧啧，太丢人。”
“你！”男人顿时怒发冲冠。
“哟，说了句实话，就生气了。人看着不大，没想到脾气倒是更小。”
男人怒极反笑，“现在就让你过过嘴瘾，等会有你哭的时候。”
“想对我动手？也不看你配不配！”顾蕴冥昂着头，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男人狐疑的看着顾蕴冥，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一介江湖野人，大话说得倒是不小。”
他勉强站了起来，恶狠狠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吾乃宁安郡主，谁敢杀吾。”
几个字重重砸在他们的耳边，一下不敢轻举妄动。男人脸上更是惊疑不定，宁安郡主······她好像是有点印象，每隔几年需要进京述职，他那时隐隐约约似乎是听到过这个名字。
不对，眼前这人怎么会是宁安郡主，一个郡主不好好在家，怎么会在外面胡跑，还有这样一身的好本领。她一定不是。这是个骗子。
“哼，不要以为拿个名号就能唬我。堂堂郡主怎么回来这个地方。”
“镇国公，顾家，宁安郡主，顾蕴冥。今日，你若敢在这动我一根毛发，明日便踏破这白城。消息我早已递了出去，最迟不过明日，你自己掂量掂量，项上这人头还想不想要。”
顾蕴冥冷眼看着前面的人，如果她没负伤，倒可以拼一拼，一座小城，其实更像是个镇，人本就不多，来的这些只不过十来个衙役。但她负了伤，不好直接硬碰硬。信奉武力服人的她，第一次用身份压人这种事，心中隐隐有点唾弃自己。
对面，
那晚的老仆就站在男人的身边，一脸紧张，“老爷，咱们没有退路了。管他是不是郡主，只要他死了，咱们所有的事都能瞒住，就算真的来了人，要个说法，随便说个打发了，毕竟死无对证。但是······如果他还活着，咱们只有死路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