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刺杀之人
依然是那个体贴的齐阙,顾蕴冥却有些迟疑,“你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
齐阙只是微微一笑,轻轻点头,“不用担心我,你上去之后自己注意安全。如果·······”
即便安慰她,但依然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待会,我是说如果,下面的情势不妙,阿蕴,你千万不可以下来。”
“我心中有数。”
顾蕴冥没有再多废话,抛下一句,直接转身离开。如果双鲤在这,肯定会骂顾蕴冥是不是过于冷血。只是在这样危机的时刻,齐阙说的这些话,让她心中实在不舒服,仿佛下一刻败局已定,让她快点逃。。
齐阙无奈一笑,转身向前剑已经出鞘,他一步一步,稳稳地踩在楼梯上,他的轻功已入臻境,自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到了二楼,四面没有点灯,黑黢黢的一片,齐阙闭上眼睛,淡淡呼出一口气,屏住呼吸。
在黑暗之中,视觉被剥夺,但其余的感官作用却被放大,就像现在,齐阙听到了船外的潺潺的水声,原本应该是船桨拨动着水,沉重的拍打着水面,但现在却已经停止,整艘船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左手边向前第二间房,便是顾蕴冥和双鲤的房间,齐阙站在原处没有动弹,那扇门已经被打开,但开着窗,那扇门被风的推动,发出吱呦呦的响声。
里面有人的呼吸声。
手中的剑渐渐握得更紧,齐阙盯着那扇门。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道,齐阙知道那是血的味道。幸好顾蕴冥并不在这,她没能瞧见黑夜中他的眼睛锐利如刀割一般,杀意四起,如同地狱恶鬼。
就如顾蕴冥珍视双鲤,萧焕对于齐阙来说亦是意义非凡。齐阙手中的剑拿得极稳,一步步迈向那道房门。
伸出手,轻轻推开房门,他看到房间的桌子边,坐着一个人。
齐阙还未开口,那人却先出了声。
“好久不见,齐二公子。”
尖声细气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
是他!
齐阙拿着剑的手顿时握得更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即便是死,他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十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几乎忘得干净,可再次听到时,齐阙以往默念多遍的清心经半点用都没有。他只想,杀了他。
“看来,那你还记得我。我可真是荣幸至极。”
齐阙一怔,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错误。如今两人应该没有见过面,自己记得他,是因为上辈子时的恩怨,可是现在按照原本的时间线,他们并不认识,又何谈认识一说。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戚师叔?”
“你知道?”
戚如川转过身,放下手中把玩的茶杯,玩味的看着门口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没想到,我这师兄竟然连这个都同你说了。”
齐阙面色依旧冰冷冰冷,“你不知打的事,还有很多。”
他不着痕迹的向四周打量,试图找到那三个人的痕迹。
“在看什么?”
戚如川显然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嗤笑一声,站了起身。他的身形修长,站起来,颇有压迫感。“是不是,在找他们?”
他轻收起折扇,闲闲向角落一指,齐阙望过去,见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倚着墙倒在地上。
“你放心,不过就是一点迷香,我又不是什么杀人魔头,只要拿到我想要的,我便离开。”
齐阙只觉得胸中有一把烈火焚烧,这与他淡漠脱俗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把火似乎是要焚尽他的五脏六腑,只有杀了眼前人,用眼前人鲜血的祭奠,才能平息他的怒气。
他竭力压制着,才得以开口询问,声音如同腊月寒冰,刺骨彻冷。
“你要什么?”
“委托人要我来拿样东西。”
“什么东西?”
齐阙脑海中快速闪过种种,是谁委托了戚如川,如果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不是地上躺着的三个人,否则现在怎么还能安然无恙的躺在地上。
那他的目标便是自己和阿蕴。
答案呼之欲出,除了乔嫣然,那便是太子。
戚如川手指轻点,脸上仍然是笑眯眯的样子。
“你的项上人头。”
齐阙冷笑出声,原本他以为乔嫣然身边人手不够,已经死了心,没想到竟然还做了第二手的准备。这次看来是要定了他的姓名。
“看起来你很有把握,就不怕,今日你的项上人头,就要留在这里。”
戚如川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了好一阵,声音都变得颤抖,他轻轻拂去眼角的泪花,不住的摇头。
“你有这份胆量,可以,我很钦佩。但是那你别忘了,”男人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变得低沉,“你所会的,我全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你拿什么跟我比。”
听到他这一番话,齐阙的脸色却未变一分。因为他知道,他可以。
上辈子的时候,他亲手杀死的面前这个男人,就用的现在这双子母剑。
这世界上会子母剑的仅有他师父南溪道一人,子母剑法是他毕生所创,倾注了一辈子的心血。这套剑法考验人的左右手配合,与双剑不同,一长一短,一防一攻,长剑主攻,短剑擅长突刺,极为考验一个人的武学造诣。
即便是齐阙这样剑道中难遇的天才,却也是用了整整十二年,才真正掌握其中奥妙。
戚如川是个天才,如果说齐阙是难遇极具天赋的剑客,那戚如川更是百年难得。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戚如川会是新一任昭翎阁的阁主。
只可惜······
那一夜发生了什么,齐阙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还未来到昭翎阁。等到后来,所有知情的人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不再提及。戚如川的名字从此在昭翎阁消失。直到后来,师父重病卧床,为了养病,一个人搬到了山上深处小屋之中,从此闭门,谢绝所有人的探望打扰。
他给远在上京的齐阙写了一封信交代后事,信中简单地提及了过去的事,这封信还未送到齐阙的手上,便收到了师父离世的消息。戚如川在一个雨夜,纠集了众多门派,杀上了昭翎阁,意图争夺那本秘籍。昭翎阁有大师姐坐镇,倒没什么太大的损失,只是在另一边的师父······
齐阙到现在还记得大师姐发给自己的急报,上面说,众人赶到时,人已经没了气息。
以往不眠不休最快也要五天的路,齐阙在第二天的深夜,赶了回去。昭翎阁已没有昔日道风杳然的样子,破败落寞。在灵堂上,他不顾大师姐的阻拦,直接撬了灵柩,就便是大逆不道,他也要最后看一眼师父。
可这一眼却让他痛彻心扉,仙风道骨的师父早已看不出任何样子,满身伤痕,身上千疮百孔。他不敢相信的闭上眼睛,可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
五岁失去养母,十余年的时间,师父如同自己的父亲一般,将他养大,教他习字、武艺,学习人文常理,治国之道。齐磊流在他心中半分位置都没有,可是师傅不一样。
灵堂上大师姐早已摒退了众人,只有他们两个。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慢慢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抱住他。齐阙死死地抓住师姐的胳膊,眼睛通红,手上额头上青筋暴起。
三日之后,烟公子突然出现在了江湖中,一个当初上山突袭的门派,在夜晚悄无声息的消失。众人皆人心惶惶,都没有想到南溪道竟然还会有如此出色的弟子。
又是一个雨夜,初夏时节,雨水充足。踩着溅落的雨滴,齐阙拼尽全力,一身的伤痕。戚如川打折了他的右手,长剑被甩了出去,看着趴在泥土中满是泥泞的齐阙,高高在上蔑视着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他俯下身,满面嘲讽。
还以为那个好师兄教出来什么好学生,不过如此。
一声惊雷,炸响在这个夜晚。戚如川不可思议的看着插在腹中的短剑。齐阙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手抓住剑柄,狠狠向外一抽,脚随即踹了出去,将戚如川踢飞几米远。
戚如川不敢置信的看着刚才摁住腹部的手,上面已经满是鲜血。他疯狂大叫着挥着剑扑向齐阙,如今,齐阙已经占了上风,脚步挪移间,看不清剑势。直到最后,齐阙终于停下。
血已经被冲刷到地上,齐阙发梢滴下来的水,串成了一条线。他分不清嘴中的味道是雨水的味道还是血液的味道。
对面男人似乎是陷入了疯魔,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再没了气息。
“二百零三道伤口,一道不少,还给你。”
“二百零三道······”
齐阙忍不住默念,这个数字,即便是过去了十年,他仍然记忆犹新。看向面前的戚如川,这时候的他与上辈子雨夜决斗的他,不太一样。
更年轻,更俊朗。可不变的是他的狂妄,他的令人讨厌。
齐阙不愿再忍耐,他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提前遇到,他现在只想动手,杀了这个男人。只要杀了他,那么时间线便会更改,没有人攻上山,昭翎阁不会元气大伤,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师父,不会死。
可刚要动手,他见到一片翩跹衣角,拿剑的手又缓缓落回,齐阙垂眸,似乎在考量什么事。
“说吧,是想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哦?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自己动手的话,我这有迷香,只需要一点点,刀子割在你肉上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不过若是我动手,那可就没这么幸福了。”
齐阙低低笑了一声,“这样说,你还是非常人性化的做法。”
“这是自然。”
“可我听说,昭翎阁的戚如川,任意妄为,从来不会顾及其他人的想法。”
齐阙像是再聊家常,声音轻松,完全看不出受到威胁的样子。可他的眼睛却泄露了秘密,它犹如一头饿狼,紧紧地看着戚如川的反应。
感受到突然四起的杀气。齐阙稍稍安了一点心。
“你闭嘴!”
戚如川已经不再是刚才的闲适自得,此刻的他怒目圆睁,双头紧握,死死地盯着齐阙。
“果然,他心里是这样想我的,就是他!全都是他的错!”
这句话几乎已经变成了咆哮,仿佛像是摁下了什么开光,情绪到达了一种极端。
“哦?是吗?可是见过你的人,都是这样说。”
“闭嘴!”
“当年是谁私自学习禁术,恶意修改他人的记忆。”
“不是我!不是我!”
像是被人突然间抽到了短处,刚才的咆哮声已经变成了不自信的叫喊声。他双手抱着头,不断摇着,完全看不出刚才怡然模样,他不停的在否认,“不是的······不是我,我没有做过,这都是······这都是那个人,都是南溪道,都是他做得!他恶意······恶意栽赃给我。”
“你用这个方法,杀了一个人,你还记得吗?那个人是你的小师弟。你嫉妒他,嫉妒他可爱聪慧博得所有人的欢心,嫉妒他家世显赫拥有你没有的一切,你在一天晚上,对她施了术法,教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说了!不!是!我!”
戚如川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疯狂的大叫。齐阙尝试用余光看到周围的那个人,可是却怎么都没有定位到她的位置。
突然,寒光一闪,戚如川拔出了剑,朝齐阙刺来。
可下一秒,齐阙还没出手之时,那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脖间血喷涌而出,戚如川愣愣地转过身,见到身后不知何时冒出来了一个人。
“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咚”的一声,倒在地上。血蔓延了整个地板。
齐阙望着她不自觉的露出微笑。
顾蕴冥得意地回望,随意找了块布擦拭着短剑,伸出手,比了个“二”。
“第二次”
齐阙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今晚的第二次。
第二次救了他。
刚才还感到痛不欲生的心脏,此刻却变得柔软酸涩,齐阙觉得奇怪,自己的嘴角似乎不受控制,弯弯翘起。只是他还没开口,顾蕴冥倒先说了话。
“啧啧啧,我就说,反派啊,死于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