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 突发变故
待洪清荣包扎好伤处入席,正逢婢女行着时兴的婀娜步伐,把手中太子与恒王分别抽出的字条,上书“林”与“寂”两字展与宾客查验。
席间太子虽依旧面若春风,却总在细微处露出深晦的不耐。
若有似无的观察着兄长的陆鹤卿察觉到此景,那双极美的眼顿时流光溢彩。
兄长,演技也太过浮夸了些。
平常最不动声色的人,怎会为小小比试就如此收不住。
不过若非他尽心表演,自己也不能借此确定心中所猜。
陆鹤卿抬起茶盏放在唇边轻抿,仙人之姿的仪态引得众才女侧目。
就连方才出尽风头的良蓝,也没吝惜眼中惊艳之色。
自己这位嫡兄在朝中势力虽树大根深,但效忠的将领却是寥寥无几。
如今看来,太子此行拉拢学士是假,让手下试探洪清胄身手是真。
也难怪太子把心思动到洪府身上,忠勇侯府这些年只做纯臣,从未参与过党争。
太子这是看洪将军啃不下来,便动了扶持偏房上位的心思!
为此,他故意纵容手下挑战洪家,在众人面前演出交恶的戏码,实则却是方便他私底下暗度陈仓。
不过忠勇侯府自己也是觊觎已久,吞并其势力所部署的棋局也早已成型,可惜太子的算盘再劈啪作响,却也被自己枪占了先机。
而此刻远处的良蓝,见恒王沉浸在思绪中不能自拔时,投过去的痴迷目光却蓦然冷下来,欠身对太子悄声道:
“太子殿下,我瞧恒王那模样是已经入圈套。”
“你且速速回。”太子陆宗冕表情是与家人闲谈的和煦,说出的话却满是算计:
“他心思细城府深,若经如此故意误导,定会让其浮想联翩,自然不会再留意你的踪迹。”
“恒王自认风流天下,觉得世上女子皆为他痴狂。方才我明目张胆的观察他,竟未曾见他有丝毫多疑。”
良蓝抬手轻遮面部笑道,如与兄长说趣事般自然。
“贻笑大方,狗屁不通!”不知何等蹩脚的诗词,竟能引席间老者出言怒骂。
因这位颇具名望的老人发声,竟把这场宴会推至热潮,在众人热情高涨之时,良蓝却混在侍女中悄声离开。
小厮匆匆来更换下用过的空酒杯,来宾们的注意力又被集中到新一轮的游戏上。
良蓝突然离席自然引起洪清荣的警觉,她刚欲起身追去,就被身旁那名喝醉的书生扯住袖袍:
“贤兄要去哪,莫是想不出好诗,要尿遁不成?”
已有不少目光闻声瞧过来,脸色铁青的洪清荣只能重新坐好。
多病催华发,锱铢任积尘……
随着越来越多的诗作被朗声吟唱出来,洪清荣这心里便愈发焦躁。
可能是因为身在其中,便失去了置身事外的那份冷静。如今太子那边出现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杯弓蛇影。
为按捺住这股愈发强烈的不安,洪清荣挑了颗饱满的荔枝,剥果皮的动作分散了心思,方才那股焦虑才逐渐消失。
去而复返的良蓝混在婀娜的侍女中,就像生长在竹林里的甘蔗般,真是特殊到想不发现都难。
方才与良蓝交过手,知晓其气息节奏的洪清荣,敏锐的察觉到她此刻的表现是内力翻涌,气血不稳的体现。
难道她在参加诗会的间隙,还出去打了场架不成?
而良蓝此刻却颇为轻松自得,虽然过程颇费功夫,所幸太子交代事情已经解决。想到此处,她抱剑依墙在角落中,暗自平复着翻涌的气血。
那首初露头角的新诗还未等主人完整的吟诵出来,便恒王守在外边的亲兵所打断:“有渡衣门官吏前来求见。”
推杯换盏的来宾们霎时安静下来,皆是神色各异的观察着太子与恒王两兄弟的神色。
“那便请人进来。”陆鹤卿蹙眉瞥了眼泰然自若的太子,眸中染上狐疑之色。
求见的官吏气喘吁吁的进屋,面色竟是焦急难安的很,对着太子行完稽首四拜礼后说到:“臣有要事禀报太子殿下!”
他艰难的咽下口唾沫,声音因气息不匀而有些发颤:“方才衙门在南市发现具男尸,经查身份乃为渡衣门官吏。”
“另还有目击者见到凶手,正往此地所在方向逃逸。而案发地点,离此不过也三里距离而已。
下官现已派人将方圆六里彻底清查,在此期间还望太子与恒王能保重自身,由臣派人护送先行离开。”
那官吏额间布满薄汗,想来是在知晓此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禀报。
往此方向逃跑的凶手、双手脱力的良蓝……种种迹象串联起来,难道!
洪清荣目光紧缩,视线牢牢锁定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面颊。
就像是猜到洪清荣心中所想那般,良蓝隔着恐慌且无知的人群,笑眯眯咧着白牙的回望过来。
只觉得嗡响巨声从身体某处炸响,这种感觉虽占据洪清荣心神一瞬,但也足以让她在震惊之余缓过神来。
这看似想要暗地铲除渡衣门的举动,却又举动张扬闹得满城风雨,如此前后矛盾的诉求。若真是太子所为,他的意图又是什么?
“这藏龙卧虎的帝京城,竟有人敢杀渡衣门的官吏?”
来宾中有人失声质问,大家皆是人心惶惶,洪清荣难看的神色混在其中,倒是无比自然正常。
窃窃私议的声音传来,在太子开口后沉静下来:“怎么死的?”
官吏回答死者是被割首而死,身上有打斗过的淤青伤痕。
而凶手则是趁尸体尚未僵硬时,在其脖颈处插进去只稻草头,用半尺长的断裂鱼叉来固定,死状可谓是极为恐怖。
这些个来宾哪听过这些,个个脸煞白得如同妓馆的美人般,浑然不知那双沾血的眼眸,可能也混在他们其中,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众人。
这场诗会可谓结束的非常狼狈。
南市是京城最大的花鸟鱼虫交易场,平常是商贩闲人最喜逗留之地,如今因发生命案被渡衣门强势清场后,再不覆以往熙熙攘攘的盛世景象。
连续两起耸人听闻的谋杀,京城百姓们更是人人自危,街上妇孺老者几乎没有踪迹,零星有人也是行色匆忙,不愿久留。
府内不少柳枝都被春风催的抽起脆芽,闻笛正同翠绡描绘着现下时兴的花样,为快要到来的花神节做准备。
“诗会这么快就结束了?”闻笛连忙从杌子上站起,起身迎接洪清荣道。
这样平静祥和的景象,让洪清荣暂时抛却重重心事,索性拿了管象牙镂雕钱纹的紫毫笔,也跟着她们描起花样。
“姐儿总爱糟蹋东西,这笺纸若是沾染了胭脂可怎么用。”翠绡正收拾着桌面上的书册,看见珍贵的松江谭笺就这般扔在旁边,不免有些心疼可惜。
洪清荣听罢探身撩起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薄毯,她记得今日去参加诗会时,桌子上并没有此物。
自己手底下的奴婢都极规矩,绝不会未经准许动书桌上的东西,洪清荣沉吟片刻道:“我翻出来自然是有用处的。”
“我且有事需处理,你们都先退下。”随口支走屋内众人后,洪清荣转身来到花梨理石大案前,拾起那张松江谭笺。
案上摆放着顶墨烟冻石鼎。
把手伸进鼎肚内后,她伸手掏出来个白瓷小瓶,可以透过瓶身看到隐约的淡青色液体。
随着液体在松江谭笺上慢慢晕染开来,只见纸张上浮现出几行小字。
她猜的没错,果真是良蓝送来的信笺。
这种传递信息的方法她最熟悉,正是以往与方渐离通信所用的手段。
洪清荣看着信件内容在心里默念道:
申时,京南玄武街蕊熏染坊后,东西方过三民房,右拐现梁集馄饨铺,内为西商据点有接应,望汝去投诚。
原来明日便要接替方渐离的职责,洪清荣抬手掀开水晶灯顶盖,把松江谭笺对折后,慢慢探入那燃烧的火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