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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 龙潭虎窟

申时是整天阳光最毒的时刻,也是蕊熏染坊最为忙碌的时候,名下做工的百姓纷纷拿着竹竿,两两组合为染布翻面受晒。

虽是因凶案震慑的街上行人渐稀,但商贩的叫卖吵杂声却依旧存在。

只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笑嘻嘻接过顾客递来的碎银,挑了个顶大的递给那名帮开张的公子。

糖葫芦晶莹的糖皮耐不住温度,被公子握在手慢慢开始变得粘稠,糖汁滴落在那只修长而骨节分明如竹的手上。

“哎?去去去,别把糖葫芦沾到染布上!”一名长工见到街上有个举着糖葫芦的小公子,正好奇的停在染布前仔细的端详着。

微风穿过晾布的竹竿,把轻薄的染布吹的阵阵飞起,欲往小公子手中的糖葫芦蹭去。

“真小气。”洪清荣举着糖葫芦嘟囔了句,乖乖挪开脚步离开蕊熏染坊的门口:“本想着买些料子呢!”

等她如此这般不紧不慢的,逛到目的地馄饨店时,肚子里已经填过不少芋头酥,梅花糕,炸酥果儿……

“公子想吃点什么?”店内的伙计见洪清荣穿着奢丽矜贵,便知是来了个财大气粗的主,遂十分殷勤的招呼道。

“我找人。”眼馋的看着客人碗内的小馄饨,个个皮薄晶莹馅厚丰富,沉浮在撒着葱花点缀的亮汤里,洪清荣言简意赅的说道。

“哟,我们这儿人哪有这么大福分,能结识您这般青年才俊,客官怕是走错地方了吧?”

伙计虽是殷勤周到,可眼里的谨慎怀疑是藏不住的。

“我找方渐离。”洪清荣直接搬出名号,不愿与他推诿扯皮。

伙计顿时收敛了笑容,不自然的把肩头的汗巾拿下来,故意压低了嗓音:“你且跟过来。”

这馄饨店门面看起来挺小,却是个货真价实的三进院,伙计把洪清荣带到最内的主屋后,便主动退走了。

伸手推开门,她瞧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壮年男子站在桌前,正神色认真的摆弄着套汝窑茶具。

“来了。”大汉熟练的摆弄着茶具,见洪清荣到来也只是抬眉招呼了声。

洪清荣颇为胆怯的看着那位男子,把那种初出茅庐的小孩,那种年少无知与稚气未脱感,表演的淋漓尽致。

“有事儿?”大汉说话间西商口音极重,在被洪清荣盯到发毛后,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

“小弟曾听方大哥说起过您,说您有力拔山河之势,实在是威武霸气!”洪清荣挠着后脑勺傻笑,满脸都是憨真与仰慕之意。

“你我间从未碰面过,怎么就能确定,我是方渐离所说那人?”大汉终于把注意力从茶具上转移开,颇有些好奇的问到。

“这还用猜嘛?看您这周身的不凡气度,那真是鹰扬虎视、燕颔虎须、雄姿英发,又有何人能有这等威慑力?”

为尽快消除两人间的隔阂,洪清荣十分卖力的给大汉带高帽。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伸手制止那滔滔不绝的马屁。

“以后若能跟着大人做事,大人叫我啥名我就改啥名。”

“那怎么能行,姓名乃是父母赐予,可不能随意丢弃。”男子有些不满的皱眉,语气也带着教诲之意说到。

“你喊我花名就行,你与方渐离是何关系?”那人泼出茶壶内的第一泡茶后,又端起铜水壶开始添水。

“哦!我花名叫马丘元。你也别老是大人的喊我,咱就是正经生意人,不学那些官场的规矩。”

马丘元出言补充道,或许是根本不在乎洪清荣的姓名,他未再继续追问下去。

“方渐离是我义兄!”洪清荣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

“我父母死在逃荒路上,只剩我辗转活下了来。”

洪清荣此刻后背冒了层冷汗,此番言语若有哪处惹西商人生疑,今日怕是要留在这馄饨店里做花肥。

“后来我流落成街头乞丐,方大哥善心见我可怜,便收下我为义弟,平日也就帮着打理店铺生意。”

“原来如此。”马丘元听罢点点头,把温茶盏所剩余的茶水,又随手浇在青石地砖上。

洪清荣此刻万分庆幸,若非方渐离资助穷苦百姓的善名远播,恐怕自己早就在这看似平常的询问里漏了怯。

“你寻你大哥,怎么跑到我这馄饨铺来了?”马丘元似笑非笑的发问道。

说到此处,洪清荣露出十分焦急的神色:“我已许久未见方大哥,他从前就算着急出远门,也定会派人送来口信。如今他无声无息的消失这么多时日,这让我怎么坐的住!”

“他从前常跟我说起您,想来你们关系定然匪浅,说不定您会知道方大哥去了哪里。”

马丘元则即刻反问道:“这话倒是奇怪,你不去方渐离他家打听,反而觉得江湖朋友,要比他父母知道的还多?”

“此话说来羞愧。我受方大哥再造之恩,却不晓得他家在哪里,至亲几许。”洪清荣羞臊的低下头,连耳朵都变得通红。

她定好心神,决定先笼络眼前人:“您若肯把方大哥的下落告知于我,以后小弟必会当牛做马的报答!”

“我要你报答做甚。”马丘元打量着眼前少年瘦弱的身板,其意不言而喻。

“大人此言,便是知道方大哥的下落了?”洪清荣原本羞愧难当的表情蓦然变换,十分惊喜的失声喊到。

“大人别看我身子板弱,但却是个童子功的练家子。”生怕马丘元嫌弃不中用,从而不把方渐离的消息告知,洪清荣急急辩解道。

马丘元见状微微点头,却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开口问问到:“我们这防守怎么样?”

“并不怎么样。”洪清荣知马丘元有意考量,便毛遂自荐道:“小弟愿为大人出谋划策,定拿出让您满意的防守阵法,只要你肯把方大哥的下落告诉我。”

“确实不怎么样。”马丘元的那壶茶终于泡好,于是抬手邀请洪清荣坐下喝杯茶:“今年新出的庐山云雾,你我来共同品鉴如何?”

“你不好奇这防守何处有问题?”洪清荣心里警铃顿时大响。

“为何?不过是为等你而已。那些庸碌之辈哪配这种好茶,这是专门等贵客上门招待用呢!”马丘元饮罢自斟的茶水,朗声对空无一人的庭院喊到:

“柳三哥,带着兄弟们出来吧。”

只见话音刚落,庭院内的参天树上,屋内的屏风后,延伸的隐蔽拐角里,纷纷钻出五六名身形健朗的男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洪清荣皱眉怒喝,自己是常年习武之人,可方才却丝毫没感受到这些人的丝毫踪迹。

“洪三姑娘这话就冤枉人,我这亲手泡壶好茶等着你,怎就把你惹恼了?”

马丘元竟早已知晓真实身份,可方才还纵容洪清荣自顾自唱了场大戏,此人可谓极其恶劣。

“我既今日到此,便足以表现我的诚意,渡衣门冤我兄弟方渐离,不报此仇我寝食难安!”洪清荣握紧拳头,双眼都因情绪激动出现了赤红。

马丘元毫无波澜的微微点头,方才那段对话,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判断:

“洪姑娘背靠大树好乘凉,又何必冒着危险找到我。”

说到此处,马丘元竟嗤嗤的笑出声来:“你们爔朝人总喜欢把别人当傻子,却不知我们西商有句俗话说的好。”

他终于肯正眼看了下洪清荣,似笑非笑的答道:“自以为是的人,是主动把灵魂献给阎王。”

那些手下杀气腾腾的聚拢过来,切断了洪清荣所有的退路。

“你有话直说便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洪清荣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警惕的环视着四周。

马丘元随即出言赞同:“方渐离的尾巴藏不干净,被我们揪出来也是正常。

而我正好来个将计就计,借渡衣门的手来打扫自家庭院,亲自导演了这出手足相残的戏码。”

“知道你此刻来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此刻谁来,谁就是接替他的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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