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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 花神节礼

这是只有花神节才能看到的盛景,运河被无数雕梁画栋的游船衬的愈发珠光宝气。

湖面上的花灯彼此拥挤着,鲜花瓣如柳絮般被游人抛洒,以至于青石路都为此覆盖层层。

游船里洪清荣懒散的拄着胳膊,周边少见的没有半个丫鬟伺候。

这四国共同的百年传统毕竟特殊,藏在闺阁的姑娘肯出门游玩,困于方寸的妇人得以喘息片刻,皆是短暂依靠女神名讳得来的快活。

洪清荣哪忍得拘束闻笛与翠绡,早早便租好船带着家中女眷们踏青。

有运河两岸的寥寥几片花瓣,乘着好风逛至面前的桌案,娇俏的打着旋吸引注意。

洪清荣抬手拂落那嫣粉的花瓣,目光自然落在方才书写下的寥寥几笔,思绪也随之飘远。

那日馄饨铺与马丘元周旋后,西商那边竟再无半点下文,如今竟过有六日之久。

再加之太子那边没有音讯传来,倒难得她能够恢复以往的平静。

只是商铺那积压已久的事催人紧,她连接好几日挑灯处理,天天顶着对黑眼圈,头悬梁般的给圆满了。

正逢节日惫懒,她难得有机会贪睡,直至辰时才起床打理仪容。

“荣姐儿,奶奶把家中上月流水账给送来了。”点愁自端午过后,便回到主子跟前伺候。

许是上次被责罚狠了,周身气度都沉稳许多。就连翠绡都不知疯玩到哪去,点愁也没敢离开洪清荣半步。

“你先瞧过了吗?”船体划破水流的声音潺潺,洪清荣在船中远眺漫天花雨。

“奴婢先拨过算盘珠子,除了姨娘那边待客花销多些,其余银钱浮动都在情理范围内。”点愁发髻沾上从桌案飘来的花瓣,她伸手摘掉后恭敬的垂手而立。

这幅拘束姿态并不是洪清荣想看到的,她叹了口气:“咱们主仆自小相伴长大,翠绡机敏,闻笛稳妥,你是咱们这里最泼辣厉害的。”

“奴婢已经知道错了,还望三姑娘看在自幼情分上,再给奴婢一次改过的机会。”点愁扑通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的恳求到。

“我罚是让你改正,而不是畏起手脚。”洪清荣上前扶起点愁,语气柔软多了:“我私心最看重你,这才如此严苛教导。”

“你们平日的举动虽似毫无端倪,但我知你忠心远胜她二人。”

见点愁听此话僵在原地,洪清荣不禁笑骂了句傻瓜:“你真当我全然不察吗?若非如此,家中账本又怎能让你学习翻阅。”

“翠绡虽也忠诚,但太过精明反而把自己放在首位。闻笛虽是稳妥,可那天性纯善性子,最经不起外人挑拨策反。”

点愁对洪清荣的剖白又惊又喜,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证明自己的忠心。

“但你平日只知道厉害,连半点脑子都不肯转。若这性子再不修剪,我怎肯把事交与你做?”

这番话如同凉水,把刚挺直腰板的点愁重新浇成落汤鸡:“奴婢已认识到错误。”

“知错便需改。”洪清荣伸手捋了下点愁发间垂下的璎珞:“你且与我说说,姨娘都把银子花销到哪了?”

突如其来的口头考试,使点愁略微紧张的眨眼:“前些日子府中来位宾客,自称姨娘闺阁密友。”

“她进府前的勾当不雅,母亲岂容昔日旧友登门?”洪清荣不解。

“掌家奶奶自是不允,但拗不过老爷亲自说情。此事也高抬轻放的囫囵过去了。”对此做足了功课的点愁说到:“再加之姨娘密友的夫君,与老爷有生意上的人情往来,奶奶便更是发作不得。”

洪清荣略有无语的打发点愁离开,神色倦怠的把桌案上随手涂鸦的纸张扔进纸篓中。

这世间烦心事总不允愿,越焦头烂额便越接踵而来。这内宅争斗看似无关紧要,却最是不稳根基的祸事。

洪清荣若再牢抓内宅之事不放权,待心力交瘁之际落出马脚,恐怕便要彻底被太子拿捏。

她天性不轻信他人,所以边恳请良蓝不要牵扯到伯父,边与马丘元达成拉洪立洵下马的协议。

这看似矛盾的言论,却是她试探这两方是否为同谋的手段,现下自己只需静观他们后续安排,便可窥伺一二。

再者她自己也有些私心,洪家功高震主,圣上已经年迈,朝堂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虽他老人家未曾明确表示,但打压之心已经欲盖弥彰。

最好借西商这条鱼,搅浑这看似清澈的官场,借机揪出几条震慑他人的敌人才好。

兴致极好的翠绡与闻笛钻进船仓内,两人脸颊微红的挤在窗边探头观望,叽叽喳喳的评头论足道:“她若学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倒也成全了自己尊严。”

“那可是她的血泪钱,如今赎身又遭遗弃,怎能不为自己留后路?”翠绡明显不赞同的回驳到。

俩人身影把船窗堵得严严实实的,谈论的内容却引起洪清荣的注意,她起身来到二人身后问道:“看什么呢?”

翠绡伶俐的拉开闻笛回头行礼:“方才我二人去甲板吹风,见岸边熙熙攘攘围了好多人看热闹,竟是因负心汉当众抛弃佳人。可惜随着船游动只听见片语,我们便进船仓继续看看。”

“快瞧!”岸边人群中不知谁扯着嗓子大喊,把前头船只都给喊停了,洪家船夫也只好停桨以免触船。

不少浸淫风流的贵人被勾起好奇,纷纷把头探出窗外打量着。

“颜郎,你曾说要待妾身好的!”

姑娘羞红那张俏丽的脸,她自有千言万语要对情郎说,可却碍着周围人影重重,只得把那些话吞石头般压下去,化成舌尖上寥寥几字,却声声泣血的质问。

“你朱唇万人尝,玉臂万人枕的身份,怎有脸面在这说此话?”

这场颇为荒唐的单方面私奔,这样的美娇娘不顾自尊的倒贴,对书生而言不过是场风流债而已。

至于这个姑娘,在众口铄金中如何活下来,又干他何事呢?

或者说,就她那雅妓的身份,应该早已习惯如此。

“妓便没有情,便不配为人吗?”

女雅妓手指死死攥紧胸前的衣裳,琥珀般双眸蓄满晶莹泪水。

“只要出手阔绰大方,你与哪位恩客不是浓情蜜意的模样。”

书生梗着脖子怒目而视,许是人群中负心汉的呼声太过响亮,他白皙俊秀的皮囊也如火烧般通红。

“我何时向你要过半分钱,就连赎身钱都是我自己出的!”女人从领子里掏出枚红线穿的红豆:

“你既如此想,又何苦来招惹!还邀我来此地与你私奔,若非如此,我又为何在此丢人现眼!”

“这物件是你送给我,还问知不知你入骨的相思……”

见那姑娘就要把闺阁情趣大庭广众的说出来,书生终于不顾脸面的喝断她的话:

“当真是下贱的娼妓,连这种话都能不知羞耻的讲出来。

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肚子里的野种找冤大头呢!”

姑娘噔噔后退两步,仿佛这番话有千斤重。

脚步虚浮间她踩到自己裙摆,头上那只玉簪子也随着跌落出去。

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引得船上那些脑满肠肥的富商垂涎,随即有小厮替自己主子喊起春宵一刻的报价。

谁也不知处在情郎谩骂中的姑娘,此刻心中到底作何感想。

她面容姣好的脸有些煞白,却还强撑着仅剩的尊容仪态,伸手理了理略有散落的鬓角。

“即便是我下贱好了,我且问你句实话。”

像是想勾起情郎的回忆,她容不得自己此刻有半分残容,略有紧张的抚平衣服上褶皱,她绽开笑颜:“可曾做真过?”

“我便实话与你说罢。”书生此刻是满心满眼的厌恶,索性撕破脸皮:

“这些柔情蜜意全为作假,谁让你平时清高的娼妓做派惹恩客生厌。我既然与朋友打赌输了,自然要依赌约戏耍你一番。”

经此几句,已有良家女儿掩面,不免有物伤其类的感慨。而随之而来的,是书生不堪入耳的辱骂与作践之语。

聚在窗边看热闹的翠绡与闻笛脸色难堪,回头对洪清荣低声道:“荣姐儿莫再听,这等污言秽语,真让人唾弃恶心。”

却听那女子高声对人群喊到:“烟漱愿奉千金换铁剑。”

此话未落便听剑鸣,有长剑在空中划出锋利的银芒,嗡嗡做声的直插入那女子身前寸许之位,剑体两面上用墨大书几字:

丢人现眼,自刎谢罪

有好事儿的看客把剑上字朗读出来,引得阵窃窃私语与叹息交杂。

“此等仇敌,岂不杀之后快!”洪清荣冷着脸评价道,闻笛与翠绡心有畏惧的禁了声。

终有看客耐不住心软劝解道:“公子快说些软话,别眼看着姑娘做傻事!”

那书生表情轻蔑的翻个白眼,碍于脸面才软下气焰嘟囔两句:“不过是个贱人,若死了官府都懒得查。”

自称烟漱的女子,神情破碎的拔起长剑,眼神恍惚的环视着周围众人,嘴里喃喃低语了句模糊的话。

赤红衣衫忽然如同晚霞般飘过,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只见晚霞中忽有寒芒闪过。

“玲珑骰子安红豆,不知这入骨剑锋,你疼不疼啊!”

亲手手刃爱入骨髓的恩客,烟漱有些癫狂抬起头,朝运河方向大笑道:

“那些闹着要春宵的恩客大老爷们,怎么不邀请妾身上舟了?”

这忽如其来的突变使看客们慌乱起来,手脚并用的扒拉着身边拥挤的人潮,都希望尽可能离那疯婆娘远远的。

那滑稽可笑的情形,让烟漱歇斯底里的大笑几声,看着脚下尚未断气的恩客,她不顾污血蹲下身来,伸手轻抚他年轻的面庞:

“郎,别怕。黄泉路上我会找到你的,咱们的恩怨还未绝,到时欠我的自然要慢慢还。”

说完,她站起身狠狠补上几刀,让那个畜生彻底断了生气。

“人都死透了,再砍下去又有何用。”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使烟漱猛然一惊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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