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话 腐烂的怨念

希罗跟着纳纳瓦津几乎是一路飞奔着，来到了海岸边。

纳纳瓦津的体力让希罗惊叹，在躯体不平树皮地表上跑了一个多小时，还是脸不红气不喘，让希罗怀疑她才是有妖类血统的那一个。

他们到达的地方，是森林边沿。

这里有一块巨石，应该说是一半巨石, 仿佛被什么劈开一样，贴在同样被劈开的树木交织成的陆地边缘，形成了一处峭壁。

长腿鸟的巢穴，就在峭壁上的洞窟里。

希罗探出头，看到长腿鸟就像站在平地上，垂直站在峭壁表面。

“我们得跳下去, 抓住它们。”纳纳瓦津说，“这也算是一种对勇气的考验。”

这对希罗来说不算什么，毕竟就算失手，也只是摔到近一百米外的海水里，又不是地面，就算断几根骨头，自己也能很快恢复。但他有点担心纳纳瓦津。

“你可以吗？”

“当然，我跟丽兹大人做过一次。”

纳纳瓦津说着便跳了下去，吓了希罗一跳。

只见她张开双臂，在半空中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鸟下坠，随后一把抓住了一只长腿鸟的脖子。

长腿鸟尖锐的足尖牢牢钉在峭壁表面，还有着很强的力量，没被纳纳瓦津带着摔下去，而是挂住了纳纳瓦津。

它挣扎起来，想将纳纳瓦津甩掉。

但纳纳瓦津立即爬到了长腿鸟足部附近，一手抓着长腿鸟的足踝，双脚蹬住峭壁表面，稳住了身体。随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长腿鸟的足尖，并冲长腿鸟低下头，露出了自己的后脑勺。

长腿鸟停止了挣扎, 弯下长脖子，用鸭子一样的嘴，轻轻碰了一下纳纳瓦津的后脑。

纳纳瓦津便立即兴奋的爬到它背上，抱住它的脖子，骑着它爬上了峭壁。

“就是这样，很简单的。”纳纳瓦津骑在鸟背上，露出了骄傲同时又在期待夸赞的表情。

“真是精彩！”希罗不禁鼓起了掌。

“该你了。”纳纳瓦津期待的看着希罗，似乎是想让他展示一下神奇的力量。

“好。”希罗深吸一口气，重新固定了一下腰上的黑刀，随后看准一只看起来个头比较大的长腿鸟，跳了下去。

就在他快抓住这只长腿鸟的瞬间，他突然听到了水月的呼喊，是那种类似求救的声音。

一瞬间的分神，让他失了手，直直坠向下方汹涌的大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希罗感到自己跟水月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系，每当水月遇到危险时，自己就能感应到。

他猜测，应该是在自己向水月的母亲发誓会保护水月之后。

那个誓言在水月母亲的力量影响下，给他和水月创造了这种联系。

但希罗并不厌恶这个类似牵绊，或者说锁链的联系。

带着对水月的担心，他坠入了拍打峭壁的海浪之中。

虽说是海水，但从近百米高度摔下，还是让他马上断了几根骨头。加上海浪翻涌的激烈，一时间没法恢复运动力的希罗，很快便被水流拖向了深处。

一个身影刺破水面，划出了一道白色泡沫形成的轨迹。

是纳纳瓦津，她奋力挥动双手拨开水流，来到希罗身边，抓住了希罗。

……

一束微弱的光线之中，水月的意识清醒过来。

她睁开双眼，眼前只有浑浊和粘稠的污垢。

她试图挣扎，但四肢却无法动弹。

那道光在逐渐消逝，她奋力的抬起仿佛被千斤重物压住的双臂，将手伸向那束光芒，这才发现，自己胳膊上的皮肤变成了树皮的样子，手指也变成了带着绿叶的细枝末节。

这是，植物的怨念！

自己变成了一棵树！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发现周围还有无数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树木，在奋力向光芒伸展枝叶，而且有很多已经开始枯萎。

然而光芒越来越微弱，是更高大的树木，正将茂密的连结在一起，遮住了光芒。

终于，从缝隙里洒下的微光彻底消失了。

水月高举着的树枝手臂，僵住了。

渐渐的，她指尖的绿叶变得枯黄，手指也开始萎缩。

她闻到自己发出了难闻的气味，正在腐烂。

先是自己的双脚，然后腿和躯干，等到手指垂下，从手臂上脱落时，她的身上，还是冒出腐烂的液体。

水月终于明白了这股怨念的来源。

无法长得更高大，只能在黑暗中，腐烂成肥料，为那些夺走阳光的大树们提供长得更高所需的营养。

这简直就像弱小者被更强大的生物吃掉一样，让人觉得绝望和无力反抗。

人类的怨念，往往是带着遗憾和不甘产生的，只要满足了逝者的愿望，就能让怨念消散，所以才会有“解怨人”这个职业存在。这也曾是水月的理想职业之一，帮逝者解开心结，消除怨念，听起来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但这些植物的怨念，水月想不出该如何应对。这是更接近求生欲的原始念力，想逃避这种逐渐枯萎腐烂的死亡，以及漫长死亡过程带来的绝望。

这种绝望感染了水月，让她也变得悲怆和无力，因为她面对的，是无法反抗的自然法则。

好在对水月来说，这种痛苦不会持续太久。

“因为我会窒息而死。”

随着水月对自己结局的叹息，她的眼前，再次变得浑浊。粘稠的液体侵入了她的双眼，包裹住她的躯体，还有肺部传来的即将爆炸的憋屈感，给她带来了生理上的不适。

她挣扎了几下，陷得更深，终于忍不住，吐出了憋着的气，再本能的猛吸了一口。

污泥瞬间融入，她的脑袋因为缺氧变得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水月猛然清醒，意识到自己没事。虽然确实停止了呼吸，缺氧感也没有消失，但自己没事。

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她不禁流出了泪水。

自己连死都死不了吗？那岂不是会跟那些植物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躯体腐烂。

泪水融入污水当中，像一颗种子生根发芽一样，开始在粘稠的污水中蔓延。

有那么一瞬间，从泪水上延伸出的分枝，仿佛构成了雪花一样的图案，接着便继续开放，不断将污泥挤开。

最终，像所有种子一样，那一点泪水，在沼泽的污泥之中，展开了无限的根须。

水月知道，这颗种子还会发芽，还会长成参天大树。

“没错！是新生！”

腐烂的植物会变成养分，养分会被其他植物吸收，开花结果，产生新的种子。

“你们的消亡！是伴随着新生的！”

水月在心里呐喊。

她的眼泪在污浊之中爆发出了光芒。

在这光芒之中，水月仿佛看到那些枯萎腐烂的植物，又竖起了枝丫。

束缚着她的，怨念结成的网在光芒之中，散去了。

眼前的污浊，正在变得清澈。

接着，粉色的长舌突入水中，缠住了水月的腰，将她提了起来。

被扯出水面的水月，带起了水花，这些水珠带着光芒，仿佛在森林里下起了一场灿烂的光雨。

而水月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因为她惊奇的发现，原本死气沉沉怨气四溢的沼泽，已经焕发出了生机，而那些粘稠污浊的积水，也变成了清澈的泉水。

站在泉水边缘的魔怪们，以及两只长腿鸟，都高高的仰着头，看着被光雨环绕，满脸灿烂笑着的水月，仿佛在看女神。

……

森林北部，外来者的营地附近。

海因用念力领域产生的屏障，将阿蒙森和木月带到了他们留在森林里的公鹿边。

“怎么办，船长？”木月看着阿蒙森，“兰斯好像被他们控制了，这下伊兹柯又被他们抓了……”

“我们应该回去，先跟公主和半妖小子会合。”海因提议道，“我倒是可以对付被控制的兰斯，或许你也能对付那个光头佬，但那些蒸汽机甲，凭我们三个是应付不了的，我们需要公主殿下找到的魔怪，和半妖小子的战斗力。”

“我们跑来侦查，结果把人家的首领弄丢了，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去？！我要再去一趟营地，至少得把伊兹柯救出来！”阿蒙森咬着牙吼道。

“那还是我去吧，船长，”海因这次没有跟阿蒙森争吵，可是诚恳的说道，“你受了伤，说实话，由我去更有把握，而且，我对王子殿下看到的东西很感兴趣。”

阿蒙森深吸一口气，收起了愤怒的表情，接着沉下肩膀，有些不甘的看向手里的断剑。

“好吧，注意安全，可别一不小心摔死了。”

“放心，我能活这么久，靠的可不光是你想的药物和实验。”

海因说着在身前凭空画出生命能量的图腾，随后便在生命能量图腾涌出的雾气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