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给你的情歌
书里说,要让抑郁症的人多运动,多与人社交,不能把他们都当不同,也不能当废人。冯周洲觉得这书写得真对,何必要大惊小怪把人当病人,谁还没有个不开心只想独自呆着的时候呢。
到心情好的时候当然要出街了,就像今天芮阳心情好像不错,那就要领着她出去转转。
他推荐了一家朋友开的音乐酒吧,这是他最近一年来常去的聚会地点。原先那种吵闹,他也倦了。
芮阳虽然有犹豫,也还是答应了。
酒吧在一个略微偏僻的小巷,掩在葱绿的树木中,有一丝别致的宁静。
木质栏杆上挂着三两个灯管和零碎的旧物,一块斑驳的木牌上简单的刻了三个单词“borntolive”。
冯周洲推门而入,泥土地上嵌着或大或小的石板,在树木的掩盖中扭出一条小径,通往内部的两层小楼。
小楼没有刻意的装扮和粉刷,同里面的桌椅一样,保留着原本古朴的样貌。一楼的厅的虽是半开放的,倒不如说是主人拆去了部分的墙壁,没在掩饰其粗糙的内里。
芮阳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将周围摆设暗暗的看了一边。独自竖在一侧墙壁的话筒不是一个便宜货,陈旧吧台里的酒和器皿全且精致不比高档酒店的吧台差。
这时人还不多,冯周洲先是拿了菜单要芮阳点几个菜垫一垫肚子。酒吧提供泰式和西式的常食。芮阳推给冯周洲要他推荐,眼睛便瞟到才进来的两名男子身上。那两人看着有些眼熟,走路的样子也不像是酒吧的熟客。
“你肚子饿不饿?我有些饿了。要个海鲜饭,凉拌,拼盘,你吃糯米饭吗?”
“不要了。要一个素沙拉,不要酱汁。”
“喝什么?”
“爱尔兰咖啡。”
“只喝咖啡?不喝酒吗?”
芮阳掩嘴一笑。
“是酒呢。”
冯周洲瘪嘴,他外貌党,酒也只偏爱夺人眼球的样子和名字,爱尔兰咖啡确实朴素多了。
他吃的差不多,早前约好的朋友也三三两两的到了。酒吧里都是小桌子,大家自发的在一个范围里坐着,来回走动玩笑。
冯周洲很快就被人哄着到别处去了。芮阳不想动,挑着没少多少的沙拉,慢斯调理的吃着。时不时抬眼看冯周洲在哪。
与自己不同,他天生交际花,最喜欢这种热闹。芮阳转头看到Mike抱着一堆炸鸡啃得不亦乐乎,着看着才像同道中人。
Sen与芮阳隔着一张桌了,不时假装无意朝她那边看了几次,还是没有过去打招呼。他觉得芮阳与周围有着隔阂,只有冯周洲是她和这里联系的一条细丝。
***
熟悉的声音在开嗓,sen知道冯周洲又被撺掇去唱歌了,抬头朝台上看去。
冯周洲带着他75度甜的笑,看向坐在人群后的芮阳,直到对上了她的眼,才开口。
“honey,youjump,Ijump。myheartwillgoon。”
犹如幽深海底悠然传出的笛声从耳膜直钻大脑中心,又如海神,伸出强壮的手臂将喧闹的人声抓住,按到海浪之下。
冯周洲双手扶住话筒,随着音乐略略倾肩。
“Everynightinmydreams……”
芮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除了儿歌之外,这是冯周洲学会唱的第一首英文歌。
1998年所有的人都中了泰坦尼克的毒,芮阳暑假在云南的舅舅家租了碟连看三遍,只记得宫殿般的巨轮和马车里白花花的屁股。
冯周洲在厦市,记住的却是youjump,Ijump和爱情。他拼了死命的练习终于做到边弹边唱,甚至为了要把参加少儿歌唱比赛的歌改成myheartwillgono而死皮白赖的撒泼。可惜当时这片子还是被大人看做少儿不宜,他不得不乖乖的唱了Edelweiss。
赛后得到第一名的冯周洲,还是对自己没有唱到想唱的歌懊恼,强压着芮阳听了十遍myheartwillgono,他说这首歌要唱给他爱的人听。
2007年,高三的芮阳已经找不到冯周洲了。年级组织临考生放松,在300人的阶梯教室放了《泰坦尼克号》。
难得放松的学生都挤到前面坐着,她与几个混混学生坐在最后排的桌子上,嘴里叼着棒棒糖。一片黑暗中,她极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冯周洲,脑中却塞满了他的影子,过去的,和想象的。
叫人如何追赶你呢?你在榕城,好的学校,好的教室,富裕的家庭,家境不错的朋友,想学什么,对什么感兴趣就可以去做。自己呢?在一个寂寂无闻的小县城,一般的学校,贫穷的家境,身边的朋友三教九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爸爸也不知道。
在影片乐音响起的时候芮阳酸着眼睛落下泪来。与电影不同,你是一个富小子,而我是个穷女孩,我根本买不起哪怕半张末等仓的船票。
如果我的青春有疼痛,不是打碎了多少块教室玻璃,买了多少三毛钱的烟,拿着绿瓶的大理看着菜单里的听装百威和嘉士伯。
而是你。
***
冯周洲在台上炽烈的注视着芮阳,见着她眼周泛出光来,心中泛起涟漪,欣喜夹杂着疼痛。他闭眼将声音拔到最高处,也奋力将整个灵魂拔出来,以此献给他所爱的女人,献给他在迷宫里迷失的十四年,献给他所奉献的纯情。
曲毕,冯周洲当着众人的面将脸上的热泪抹下,笑得像哭一样。丢了许久的东西,原本以为不会有了,原来是她努力了十多年,才游回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换到了重逢。
他责怪年少的负气伤害过她,欣慰她骨子里的坚韧,羞愧自己浪费了时光,痛苦于她已带着黑狗。
众人的欢呼中,芮阳移开投在冯周洲身上的目光,假装环视人群。
冯周洲有份委屈涌上心口。
当年人人口中都是youjump,Ijump,这是爱情中的勇。
可是成年后都在说着rosedawson,以为是以你之姓冠之我名的浪漫。
在后来,让人感触的是老年rose的床头上一张张的照片,在非洲骑大象,与飞机合影,和孩子们的合照,爱是眼中更广阔的世界。
“你要活下去,生许多孩子,看着他们长大。你会安享晚年,安息在温暖的床上。而不是今晚在这里,不是像这样死去。你明白了吗?赢得船票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我们就只是看了一部电影,哪里就懂了爱情,以前不懂,现在不懂,未来大概率也不会懂。
只是知道了,又见过了这个几亿人都知道的故事,喜欢上了这首歌,认为它的背后几乎已是爱情。于是冯周洲学了这首歌,想要唱给芮阳听。他那时不懂爱情这门高深的学问,只是一门心思想给她唱。
迷途之初,冯周洲总是在KTV一遍又一遍的唱着这首歌,来祭奠纯情的亡灵。他莽莽撞撞的闯进了七彩霓虹,在此之前一直在醉。
老板阿木以为冯周洲失态了,上前伸出双臂要拥抱他,遮住他流泪的侧脸。
冯周洲礼貌的将脸掩在阿木的肩上,笑着说。
“原来,头腔共鸣真的会流泪。”
***
Sen看冯周洲哭得蹊跷,转向芮阳,察觉她好像在望着自己的侧后方,不由得也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不过都是酒吧的客人看不出什么特别,他再次将目光转回芮阳,就对上了她的双眼。
芮阳没有闪躲,到是sen在尴尬之后匆匆将视线移开。
台上热闹的音乐响起,酒吧的人又开始一轮新的欢呼,麦霸本性的冯周洲难怪受阿木的欢迎。
这是一首清新的恋爱歌曲,冯周洲周身散发粉红的气氛。
Sen看着也怪心动的。
“今晚是情歌专场吗?”
剪了短发的Ann突然出现在sen的桌边,手里还端着盘子。
Sen摊手耸肩。
“你什么时候来的?又来帮忙?”
“才到不久。”Ann鼓着腮帮子做了一个生气又懊恼的表情,才问道。“他女朋友在哪里?”
Sen朝芮阳努努嘴。
Ann猛地蹲下,只在桌面上露出半个脑袋,在玻璃杯后面缓缓移动身体,看着芮阳。正如她所听说的冯周洲的女朋友单论长相只能算是中上,与他那种一眼就无法忽视的帅气相比,乏味得很。眉眼耳鼻是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的平庸,只有嘴巴是长得美艳,自带菱角的精致,偏偏在唇中有一点钝钝的肉感,凌厉之中透着性感。
只见芮阳往后一靠,撩拨头发,脸颊微侧,拉长的眼尾好像是看了过来,那股气派的慵懒让Ann发憷,倒吸一口气,摇着头起身。
“干嘛?”
Sen不解。
“难怪了。JOJO是想要逗她开心吗?”
“当然会想要喜欢的人开心。”sen答道。
“实在太让人羡慕了。他眼睛里都是她。”
Sen听着,朝冯周洲看去。联想起那天说他选练习生的事,看冯周洲的表演竟突然变得有些不真实了。
猛然间,他发现冯周洲也有很多的秘密,并不是真的那么肤浅,流于世俗皮肉的纨绔子弟。他从不会跟人讲他的过去,于是人们只认识现在得过且过的他。
此刻如果芮阳给sen一种不仅如此的感觉,冯周洲也带上了岂非池中之物的色彩。
Sen察觉到自己想法的荒谬,让自己尽量不做多想。
***
时间乘着歌声在夜风中流过,冯周洲唱完一曲又一曲。他不仅仅是喜爱,也想要借此营造出让芮阳放松的温暖气氛。因为她喜欢听歌,如果只是坐在对面,那他仅仅是坐在她对面的冯周洲,话语不当,或是沉默都可能会给她带来压力。但是如果他在台上,就能够让整个地方充满他的爱意与温暖。
我虽然会说话,也怕猜不到你的心,只有这个方法,才能将想要表达的情感完全的传达给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