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潜入榷场
说到这里,王启老泪纵横。
祖祖辈辈传家来的家当,就在他手里被抢了,他死后如何有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凡是不愿和榷场的合作的,几乎都被他们逼得倾家荡产,那些上赶着拍马逢迎的,却个个拿着次等的茶叶在榷山场里卖出好价钱,赚得钵满盆满。”
哪怕赚的越来越少,王启就是硬撑着不肯同流合污,也不肯为了多赚点银子就堕了自家茶园的名声,就彻底让郑三记恨上了,自家的茶园前不久刚刚失火一次,要不是正好赶上一场大雨,王家多年的家业都要付之一炬。
“我不告诉你们,是不想你们牵扯进来。”
王启看这几个年轻人眼神清正,都不像是趋炎附势之辈,故而屡次拒绝,就是想他们知难而退。
只是他也不忍虎子爹就这么丢了性命,左右为难,还是选择了坦白。
郑三两人胆敢如此猖獗,和本地官府的放任也分不开。
一开始茶商们虽然有交引却在榷场拿不到货,还去官府闹过,可官府总是和稀泥,一拖再拖,时间久了,茶商们生意耽搁了,利益不就受损了吗。
知道空耗下去对他们全无好处,那些转过弯来的茶商只好忍气吞声去买本地榷场的交引。
至于价钱几何,能提多少货,要纳多少税全凭榷场一句话。
肯孝敬郑三的自然好处多多,不肯拉下脸的就只能等着血本无归。
在这样的风气下,西蜀本土的商人都流失了许多,更别说各地的行商,更不愿意往这边来。
不少茶农就因此没了没了生计,就连王启如今都是在苦苦支撑,也不知哪天就落得和那些人一个下场。
“多谢王伯父告知,你放心,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不会放任不管。”
从王启的话中,赵元侃已
经拼凑出榷场和官府相互勾结与民争利,中饱私囊,欺上瞒下的局面。
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尽快找到榷场和官府的罪证,否则任他舌灿莲花,也无法将其定罪。
王启笑笑,有不少人都曾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最后都石沉大海,一去不返。
他也没寄希望一个刚接过家业的青年能做什么,只是心中怀有愧疚。
“虎子爹被抓说到底还是我思虑不周,虎子年幼不能没人照顾,你们若是能能想办法助他脱险……”
“爹,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掺和进去做什么!”
黑着脸的王小波拉住王启,他爹就是滥好心,别人的生死和他有什么关系,非要去和榷场的人扯上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
虎子的哭嚎还在耳边回响,王启不仅为人父母,也曾是家中独子,对失去父母之痛感同身受。
“虎子爹偷拿茶叶的事我早就知道,如果当时我能劝一劝他,或者借给他一些银两急用,虎子爹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结果。”
也是他心存侥幸,认为榷场不会注意到虎子爹这种小人物的举动,才放任了他做错事,说到底自己也有错。
王小波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自然。
熟悉自家儿子秉性的王启心头一跳,质问道:“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也是怕他连累咱们家。”
一开始王小波还有做错事的心虚,可越说越觉得自己没错,顿时理直气壮,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爹你也不想想,要是虎子爹被抓了为了免受责罚把你给拖下水,咱们家可就完了。”
榷场的人一直在找机会把王家剩下的茶园据为己有,他爹这么做不是把把柄往外人手里递吗?
为了免除后患,他只好把虎子爹的事
透露给榷场知道。
“你胡说,我爹才不是那种人!”虎子听他这么污蔑自己的父亲,拳头发硬,恨不得上去打他一顿,气呼呼地嚷嚷,“你才是坏人,坏人!”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怎么狠得下心。”
王启痛心疾首,自己这个儿子对外人有些冷漠,他从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才发现他不仅是冷漠,甚至有些自私。
王小波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他有妻有子,当然要多为他们考虑,虎子爹不过是一个外人,根本不值得他牵连家人。
一言不合,父子两人就吵了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王小波摔门而去。
王启面上无光,讪讪道:“让你们看笑话了。”
“王郎君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伯父不必挂怀。”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赵元侃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回去的路上,虎子殷切地望着他。
“大哥哥,你会救我爹出来吗?他是个好人,不会害你们的。”
他生怕赵元侃听了王小波的话不肯救他父亲,那他连唯一的指望都没了。
“我不会忘恩负义的,等我长大,我就来报答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也看出来了,这群人隐隐以赵元侃为首,只要他点头答应,自己老爹就有救了。
可他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用自己的将来做抵押,毕竟现在他吃的用的都是靠着赵元侃,实在是拿不出什么东西交换。
他发誓,只要赵元侃愿意救他爹出来,哪怕要拿他的命去换也不会眨一下眼!
“你放心,我会想方法救人的。”
赵元侃还挺喜欢这小孩,况且他爹说不定还是重要的人证,更不可能放过。
一只染血的信鸽扑楞着翅膀落在吴钰肩头,吴钰取下信笺,展开后脸色大变,
悄悄走到赵元侃身后。
“主子,咱们派来的人,在路上遭到了截杀。”
他们明面上派往蜀地的人在半道上遭到了好几次暗杀,幸好赵元侃早有对策,安排他们暗中赶路,否则这一路下来不知要有多少凶险。
他那二哥岂是心慈手软之人,赵元侃早有预料:“让他们拖慢行程,我们尽快拿到证据然后离开。”
县衙的人能和榷场勾结,说不准他们手里也有不少证据,赵元侃打算双管齐下,一边派人混入榷场寻找虎子爹的下落,一边从知县手里挖点东西出来。
经过商量,最后决定让吴钰和刘娥想方法进入榷场,赵元侃则和其他人一起调查县衙。
“你本就是西蜀人,这里一定有不少人认识你,你想进入榷场难度不大,重要的是想一个合适的不会让人怀疑的借口,我让吴钰暗中跟着你,你大可放心。”
带着刘娥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更好地从本地人嘴里打听消息,赵元侃迅速把任务安排下去。
虎子在一旁跃跃欲试:“还有我还有我,我能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等我们的消息吧。”
“三公子请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做好。”
刘娥还担心自己一直派不上用场,现在轮到自己出力当然不会拒绝,甚至她看这些无法无天的地方官不顺眼很久了,现在终于有人要出手惩治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榷山场外,大门处摆放着一排拒马,漆过桐油的木刺尖利锋锐,闪烁着让人心惊的寒光,不时有巡逻的人经过,围墙处还有不少岗哨,足见守卫森严。
躲在暗处的吴钰看到只在军队里才有的拒马出现在这种地方,心情微沉。
刘娥手心里满是冷汗,强装镇定一步步走进。
“什么人!”
离大门还有几丈远,
就被人喝住,哨塔上的卫兵警惕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粗声粗气地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乱闯,还不快滚!”
“军爷,小人无路可走了啊,求你给小人一条活路。”
刘娥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小人听闻榷场招工,只要肯干活就有一口饭吃,求军爷行个方便,赏一口饭吃吧。”
榷场确实会招收一些人回来做工,能不能吃饱饭嘛就看场主的心情了。
不过进了榷场的人都没能出去,所以外面一直都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对榷场有所幻想也正常。
哨兵没有放松警惕,上面可是交代了,不能随便放人进来,派了两个人出去,押着刘娥前去审问。
刘娥表面战战兢兢,实则在观察周围的人。
押解她的人虽然一身粗布短打,可从举止气势上还是能察觉出些许不同。
和吴钰相处过一段时间,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些和赵元侃身边侍卫相似的特征,十有八。九是因为他们出身军营。
刘娥被带到茶园边上的一座小木屋前,茶园里不少埋头苦干的人都悄悄打量这个新来的人。
木屋前坐着一个人,腰间挂着皮鞭,翘着二郎腿,身后有个妙龄少女拿着芭蕉叶在打扇子,摇头晃脑十分享受,见有人来了也只是掀了一下眼皮。
“什么事啊?”
“杜管事,这人想来榷场谋生,请你来掌掌眼。”
杜管事哼了一声,不屑道:“咱们榷场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眼珠子在刘娥身上打了个滚就摘不下来了。
“……也不是不能通融,嘿嘿,这位小娘子是因何故寻上门来啊?”
刘娥直抹眼泪:“小人无家可归,亦无谋生的手段,听人说只要来榷场干活,就有容身之处,才大胆前来,请杜管事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