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互易
今年的初雪来得很晚，直到陆晴曛下马车才发现已经下雪了。天气越来越冷，明明都是文弱书生，可每日来国子监听学的不减反增，甚至还有从外地结对赶来的学子。这种盛况放在任何朝代都是罕见的，哪怕如今昭帝放弃陆之林，也不好明面上驱散，毕竟国子监本就是做学问的地方，况且文儒聚集并没有影响京都的运作，反倒有振兴国子监的态势。再加上方池街的事他们还应对不来，哪里有空管陆之林聚众？
抱着手炉的双手指节翻白，陆晴曛打了个冷颤，裹紧披风就想回屋喝杯热茶。因为听学都是席天而坐，中午也只能用干粮垫吧肚子，一天下来还真是能把人冻透，到了晚上就算抱着手炉，她双手都是冰凉的。饥寒交迫，她迫切地需要一顿热饭菜来回魂，可天不遂人愿，松风早就在门口候着她。
“世子妃，王爷有请。”
“连顿热饭都不让人吃！”秋霜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直勾勾瞪着松风。
怡婷扶着陆晴曛的手突然握紧，望着她微不可查地摇摇头。陆晴曛轻拍她的手背，浅笑道：“今日我想喝碗鱼汤，你们回去帮我准备好。”
跟着松风再次走向书房，陆晴曛忍不住重重地叹出一声，嘀咕道：“为何非要与我过不去？”
“啊？世子妃在说什么？”松风走在前面，其实是听清楚了的，却故意反问。
“没什么，就是猜不透王爷又要问什么话。”陆晴曛把手炉紧紧抱在怀中，她心里真想泡个热水澡啊。“世子爷呢？”
“世子和王爷一直在书房议事。”
陆晴曛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没再说话。等进了书房，她发现柳夫人竟然也在，看氛围还真像是和睦相处的一家三口。“见过王爷、柳夫人。”朝着屋里的人一一欠身行礼后，她便找位置坐下。本以为丫鬟先端上来的是热茶，结果竟是一盆热水。她也不客气，将手炉递给丫鬟后就将双手伸了进去，任由丫鬟们为她按摩着双手，以舒缓连日来的辛劳，她闭起双眼，敛了神态，看样子十分放松。
“天寒地冻，曛儿每日都去国子监听学，身子可还吃得消？”最先开口的依旧是柳夫人，萧弘济和萧庚辰看着她，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这幅模样，要么陆晴曛当真事不关己，要么就是她当真无所畏惧，觉得尽数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说实话，吃不消，可我总不能给父亲和陆家丢脸面不是？”陆晴曛说得气定神闲，却也在理。“所谓先礼后兵，既然过场已经走过了，想必王爷有很多话要问我，就不必闲聊了吧。”
“我喜欢和聪明人议事，又最不喜欢和他们议事，虽然省事，可总有种被他们看透的感觉。”萧弘济抱手在前，不断转动着扳指，见陆晴曛只是浅笑并不回答，就直奔主题道：“三皇子回京的事，你怎么看？”
问的竟是高致的事，这倒是真让陆晴曛意外了。不过她擅长情绪内敛，面上看不她的波澜。只见丫鬟用毛巾帮她擦干双手，又递来一杯热茶才行礼告退，书房里便只剩下这四人相互试探。
陆晴曛慢悠悠地喝着热茶，明显就是在试探萧弘济对自己的耐心，如今和宫宴上对待自己已有所不同，她已经很满意了，便浅笑道：“王爷这是想让公主入府？”
“若是呢？”
“那王爷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吧，最后和瓦刺公主成婚的，只会是三皇子。”
萧弘济沉吟片刻，才问道：“现在满京都都查探不出关于高致出使瓦刺的消息，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王爷难得开口问我，我本不能避而不答，可我还是得问一句，我凭什么要告诉你？”陆晴曛的手指有意无意地点着茶盏，愈发放肆道，“因为你是武鸣王，所以我就必须作答吗？”
这倒是问住萧弘济了，陆晴曛的作答并不是回话的意思，萧弘济位高权重，他问话，陆晴曛不得不作答，可是如何作答，是老实交代，还是敷衍迂回，萧弘济是没办法强迫她的。“是啊，为名为利，你好像都看不上，我能让你开口，却没办法让你掏心。”
“这话也不全对，我还是能被收买的，做个交易而已。”陆晴曛放下茶盏，再把手炉抱着怀里的时候，她觉得手炉已经没什么温度。
“先前你说的，若是能查清陆晴山之死，你困于京都时就能为我所用，这可还算数？”
“自然作数，武鸣王府这棵大树底下好乘凉，别人求都求不来，我自然没有放弃的道理，转而愚蠢地选择只身在这风浪里飘摇。”陆晴曛弯着那双桃花眼看着他，依旧笑容浅浅，可在另外三人看来，这就是满腹算计，但要是换做孟青他们来看，这陆晴曛便是吃定对方了。“我的价码也不高，等到明年合适的时机，我希望由王爷出面，作废我和世子爷的婚事，再以世子爷的和离书结束我们两家的孽缘。”
“你这么自信明年就有时机，而不是来年？看来你已经有了筹谋。”
“王爷这是想祝我一臂之力？”陆晴曛似是调侃，却算是默认了。
萧弘济突然一笑，这抹笑中有几分后生可畏的意思。他只道：“我答应你。”见陆晴曛往萧庚辰那边看去，他补充道：“本王全权做主。”
“父王！”
“那么晴曛就先行谢过王爷。”陆晴曛打断萧庚辰的话，起身行礼道。起身后她看了一眼双眉微蹙的萧庚辰，显然是在挑衅他先前说的话。
“那么，接下来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吧。”
“说来也简单，京都里查不出线索，北上路途中也查不出线索，王爷就不会派人查查沿途经过的北信军吗？能斩断武鸣王府的追踪，一路进京，这怎么可能是高致的手笔？”
“你的意思是北信军听命于高致？”
“大昭的兵马，自然是听命于当今圣上。”陆晴曛之所以看得清，是因为她不是武鸣王府的人，她对各方军候的看法并没有萧弘济那种绝不背叛的自信。“只不过，三皇子在得皇上授意后，在路上额外做了什么，才被关在宫中出不来，我就猜不透了。”
萧弘济转动扳指的手一顿，问道：“你怎么会怀疑北信军？”
“其实我怀疑的不止是北信军。”陆晴曛的指腹不断摩挲着手炉，缓缓道：“其实一开始我就在想，那暗门既然针对的是武鸣王府，为什么他们要大费周章在朝中重臣府邸埋下暗桩，这岂不是在浪费人手？要换作是我，我定是已经把大量探子送进王府，才会分出人手去其他大臣处。”
“你是说府里有密探？”柳夫人眯着眼反问道。
“王府如铁桶一般，想插入一个探子都困难，但换军中就不一样了。算起来，暗门存在这几十年，也足够他们的人手从士兵变成将领了，不知道王爷可有自信说他们绝对听令于你？”这是陆晴曛无法查证的事，但是换了萧弘济却很好办了，武鸣王府的底蕴就是来自于掌握整个大昭的兵马，如果这件事上没有被攻克，就急于把手伸进文臣府邸，这无异于是缘木求鱼。
饶是萧弘济也听得一身冷汗，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吧。先前他们的注意全在刚出现两股势力上，他们也没有陆晴曛培植势力的经验，根本不知道一方势力成长起来需要如何分配资源，他们天生就是接过武鸣王府传承下来的权势，和陆晴曛看问题的纬度完全不同。
不安袭上心头，萧庚辰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人，笑道：“那你知道血洗方池街是何人所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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