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羁绊

陆晴曛这番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那就是陆之林病入膏肓是真，甚至随时撒手人寰。她现在站在众人面前，是向觊觎陆家的人示弱，也是在给那些人警告。果不其然，在人群中传出第一声哭声后，人群中就从小声议论变成哭声不断。齐子安也听出了她的意思，这是要齐家安守本分，静待来日。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沉浸在悲伤中，毕竟陆之林是一代大家，他的陨落是儒林的损失。只有萧庚辰不依不饶问道：“若真如你所说，为何不见陆夫人，而是由你这外嫁女主事？”

这人既然把陆晴曛叫做外嫁女，却又不肯称呼沈知清为岳母，可见他还是尊敬陆之林的，至少这句话不是在针对陆晴曛，只是试探而已。

陆晴曛双眸是冷的，却浅浅勾着嘴角道：“若是天命如此，家母自然出来主事，只不过父亲步了兄长的后尘，不知怎就遭了暗害，家母经历两次这样的事，自然是备受打击，现下连床都起不了，也就只能怠慢各位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短短的一句话道出了两个天大的秘密。原来当初英年早逝的陆晴山是死于暗算，原来文臣脊梁的陆之林濒死也是人祸！这让围聚在陆府门前的人如何能当作没听到。

只听有人带着哭腔道：“陆大人辛劳一生，晚年身退后还在国子监设杏坛惠泽文儒，到底是谁敢在天子脚下当着天下人的面下手！”

“就是！这摆明就是欺负陆家无人，仗着朝中倚重武臣而轻贱文臣！”

“那可是陆晴山啊！就在最好的年纪折在歹人手里！”

围在这的书生无不是仰慕陆家门楣，以陆家为楷模的，陆晴曛才说了几句话，就轻易将他们的情绪煽动到极致，才刚有人冒头为陆家撑腰就赢得所有人的呼应。若换成其他人，定不能轻易平稳他们的激奋，可只要陆晴曛肯开口让他们三思，他们定能马上平静下来。可是陆晴曛没有开口，反而是目光扫过众人，眼里闪着泪光，是在肯定他们的做法，是极具诱惑力的蛊惑！

“走！我们就去那宫门前跪着，一起去讨个说法，就看看圣上宠幸出来的武鸣王府是怎么做出这等事的！”

没人说这是谁下的手，可心存偏见，下意识他们都认为是武鸣王府下的手。毕竟陆家与武鸣王府分庭抗礼多年，如今陆之林只有一个独女，势微之态不可轻易逆转，只要除掉陆之林就相当于斩草除根。毕竟一个女儿家就算再能干，无论是前朝还是大昭，都没见过女子入仕为官的先例。

萧庚辰听到人群中有人提到武鸣王府，忍不住哼笑一声，把头顺势往后轻仰，望着陆晴曛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已经是第二次中了她的圈套了！上次在宫宴，他也是这么顺着陆晴曛的漏洞挖，结果人家三言两语就给王府惹来天大的麻烦。今天也是一样，他自以为拿住了陆晴曛的错处，结果又是被摆了一道。方池街的事还没剥离干净，如今沾染上陆之林被害的事，武鸣王府怕是再难在京都横着走。

栽赃嫁祸给武鸣王府是真，逼迫昭帝也是她的目的。对于昭帝来说，他并不知道定坤阁的存在，所以自然而然地把血洗方池街的事归咎到武鸣王府身上。而对于武鸣王府来说，他们知道暗门和定坤阁这两股势力，他们知道血洗方池街是定坤阁下的手，却会把陆之林被害一事算到昭帝的头上。

两方相互猜忌，又有书生成群结队跪在宫门前，那么无论是武鸣王府还是昭帝，都不得不先平了民愤。可偏偏这个幕后黑手是陆晴曛，就算他们翻遍了京都也查不到她的头上，越是这样，京都这滩浑水就越是方便她行事。因为这个时候，没人会在意她摸查暗门，又或者是借机重伤暗门。至于两虎相斗，最后谁会赢，陆晴曛丝毫不关心。因为京都不是她的梦中乡，她想带着父母回淮安去。

望着结对而去的人群，陆晴曛含着泪光深深地朝他们的背影鞠了一躬，直到人群散去，只剩下萧庚辰和松风，她才缓缓起身。

“观众都走了，就不必再含泪做戏了吧。”萧庚辰沉着面色走上台阶，气势逼人，“早就见过你唱戏的本事，没想到先前不过都是皮毛。”

“我并非做戏。”陆晴曛依旧望着街头，“以前我总为父亲和陆家几代的付出不值，觉得祖辈没有遇到真的伯乐，如今看着他们，我才知道是自己肤浅了。”她看向萧庚辰，眼底竟没有了往日的冰霜，好像真的被这群书生暖化了一般。“也许一开始，祖辈忠于的从不是什么大昭，我一直盯着的只是朝局上陆家的得失，却忘了这全天下的读书人给予陆家的信任与尊崇，也许这才是祖辈们燃尽一生守护的瑰宝吧。”

萧庚辰听到这般话，也不免为之动容。从武鸣王府对大昭军队上的影响力上来讲，这是和陆家对读书人的影响是一样的，甚至不能望其项背。因为武鸣王府只能影响大昭内的兵马，可陆家却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榜样和楷模，这意味着陆家能影响其他国家的读书人。因为文儒对学问的敬仰是不分国界的，对先贤的崇拜也是不分国籍的。也许陆家世代效忠于大昭，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可这并不影响别人见贤思齐。自陆之林在国子监开坛授课，外地赶来的书生就不计其数，若是时间充裕，其他国家赶来的读书人也不会少，其实历史上更有甚者，不少人因为陆家而辗转他国到大昭入朝为官。

“世子爷还有心思来和我斗嘴，不如早点回府和王爷商量对策？”陆晴曛见他盯着自己沉默不语，出言提醒道。

看不出萧庚辰是什么神情，只听他沉声道：“算计武鸣王府，你这是有心的吗？”

“没有想这么多，我说我是无意的，你信吗？”陆晴曛撒起谎来，就跟真的一样。

“信也不信。”萧庚辰依旧与她四目相对，可话锋一转问道，“你打算这段日子留在陆府？”

没料到这人肯轻易放过自己，回想起宫宴前后他的行为举止，现在他的反应着实让陆晴曛有些措手不及，只轻轻嗯了一声。

“我要离开京都一段日子，你留在这等我回来，也挺好。”

其实算起来，要不是父辈是政敌，他们才是门当户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