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家训
“琸哥莫怪。”陆晴曛对看人下菜碟很是得心应手，对沈知清动怒，只需要撒娇就好，对眼前这位威风八面的无念山庄庄主高琸，只需要大大方方认错就好，反正要是她的保证做不到，高琸也不会为难的。但比起保证，晓之以大义更为有用。
于是她恭恭敬敬地抱拳请罪道：“不是我逞能非要去犯险，只是这趟尽在我们的掌握中，出不了什么岔子。当然，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琸儿，由着晴曛去吧，晴曛就跟他哥一样，表面上娴静文弱，里子随了孟家，是个好武的。”陆之林的脸上已经瞧不出病容，依旧是直挺挺的脊梁端坐在书桌前，精神抖擞，晃眼瞧去只当是英年白了发的清俊。
“你瞧，都是你们一个个给惯的，这丫头这才有恃无恐。”高琸说是所有人都在纵容陆晴曛，手指却只是指着孟青。沈知清和陆之林对视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要说骄纵，从来都不是陆府，而是孟家，一代比一代肆意地娇惯陆晴曛，老庄主孟维自不必说，全当陆晴曛是亲女儿，而现庄主孟琸嘴上虽是责备，现实对陆晴曛的维护可用盲目偏袒来形容，至于孟青，就更是没什么好说了，从小就自愿成为她手中的刀。
陆晴曛也不是得了便宜就卖乖的人，见书房里的氛围缓解，她寻了个位置坐下，本想开口谈事，一时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陆之林瞧见她微微皱眉，便止了笑道：“晴曛，暗门的事，远比你想象的更严重？”
陆晴曛轻轻嗯了一声，叹了口气才道：“孟青从户部拿回的账本，只能查出七十四年前国库出漏了笔银子。”
孟青心领神会，补充道：“七十四年前，武昌府决堤，灾民遍地，当时的户部尚书上奏说国库空虚，可先用粮仓的陈粮救灾，等秋收时再填充粮库。当时大家都称赞这个举措能解水灾和国库亏空两件事，可实际上国库里的银子混在陈粮中运出了京都，又在秋收时花了高价购粮填充粮库，账面上足足比预计中多花了三倍的银子，可拨出去的库银却没有这么多，偷天换日完全掩盖了运走的银子。”
“他们拿了走这笔银子就有了培养组织的启动资金，为了不断把暗门做大，他们先是垄断方池街，卷走京都的花钱，又是从地下钱庄下手，吃尽百姓的红利，然而这些他们还觉得远远不够。”陆晴曛越说声音越冷，仿佛吐出的气息是沁骨的寒气，“珉州的暗市月遥村，以赌天下之名，一夜就能吸走往来富商的家财。更可怕的是，他们挖空京都的冰窖，等到夏日哄抬冰价，联合其他地方又一次卷走官府视线外的钱财。”
“竟都是下九流。”高琸轻哼了一声，正派出来的门户最是瞧不上三教九流，堂堂大昭的皇帝，竟从这些照不到光的地方赚银子，着实上不得台面。
反倒是陆之林分外的平静，许是真的被伤透了心，望着陆晴曛片刻才道：“曛儿，你想怎么做？”
“爹，暗门留不得！”陆晴曛连连摇头，“他们不仅仅是为了对付武鸣王府，从方池街查出的线索看，暗门已经散落在整个京都中，况且御林军里安插了太多暗门的人，难保不是为了京都尽在他们掌控才这般安排。”她突然有些失意，冷冷道，“我本以为大昭的经济命脉都逃不过我们的眼，可暗门早就寄生在各种营生上，现在只是风暴前就是这般驻惨大昭，若是武鸣王府和皇室注定有一战，那时候的大昭又会是什么样子？”
“你这是打算敲掉昭帝的利牙？”陆之林依旧看不出波澜，“利牙一除，他们斗不过武鸣王府，你这是要站在萧弘济的一方？”
陆晴曛垂下眼眸，轻轻摇头道：“今后谁坐皇位上，要我跪谁山呼，我都不在乎。”她顿了顿，声音又柔了几分，却带着不可置疑的执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太祖写在家训中的第一条，我只是看不得陆家守着的百姓任由那样的人蹂躏。况且武举，我早说过定是要做的，这就已经是在打皇室的脸了……”
“那就放手去做。”
陆晴曛抬起头看着父亲，满是不可思议，只见他笑着又重复了一句：“那就放手去做。”
“爹……”
陆之林抬手阻止她把担忧说出来，依旧笑容和蔼道：“你站在萧弘济的阵营也好，说是想除掉暗门，实则想颠覆皇权也好，大昭畸形地更迭了八代君王，总归是要定下来了，若是无法尘埃落定，这个大昭也离灭国不远了。今日跪高氏，明日跪萧氏，跪的总不至于是外族人。”
他是书房中辈分最高的，孟青的辈分最小，除了帮陆晴曛补充消息开了口，便一直在一旁不说话，因为他不需要做出选择，陆晴曛选的路，就是他的路。如今陆之林既然已经发话，那大家对于暗门便有了决断。
高琸郑重起身朝陆之林躬身行礼，弯着身子道：“伯父大可放心离去，就算京都的局势汹涌，孟家也定会护着晴曛完好。”想来和父亲唱反调的孟青也起身行了一个大礼，这是孟家对陆之林最大的承诺，是在表他们就算舍了整个孟家也要护着陆晴曛的决心。
陆晴曛只是对陆之林爽快答应有些吃惊，但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看到孟青父子的承诺，她她心中更是掀起滔天骇浪。稍稍收神，她才起身走到陆之林和沈知清面前跪下，都行了三个叩首礼，面庞几乎要贴在地面上，缓缓道：“爹，娘，孩儿不孝，本应该伺候二老，却选了最凶险的路，让爹娘离了京都仍要牵肠挂肚。你们且在淮安等着，最迟不过龙年，我定会好好的回去！”
“陆家儿郎，当是如此，先有家国，而后才是小家。”陆之林不忍地闭起了眼，却无比欣慰地叹出一声。
之后过年会平淡几章，平平淡淡对他们才是最难奢求的。
食用小指南：
先有家国，是指宗祠和国家，宗祠是广义的，对标瓦刺，要把大昭人本族装在心里，把大昭装心里，不能被外族破国，小家就是寻常理解的小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