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柏梁
逛花楼依照花楼规制的不同，各有各的逛法，在方池街这样的地方更是有自己的规矩。若不是高官权贵，想花些银两就能见花魁一面，那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美事。
若是富贵子弟，第一次进花楼便要奉上点花茶，登楼时还要支酒，然后才能在雅间里坐下点菜。但是之后想要见到青楼楚馆里的花魁，还要拼上一身本事去打茶围，得让花魁在一旁看上眼才能留在香阁过夜。若没来过几次，恐怕连花魁的面都见不到。
这花船刚进京都就说花魁会与才子共度良宵，就算被选中的贵公子夜间只听首曲子都是值得的。更何况刚刚一展歌喉与舞姿的并不是花魁，就已经让岸上的人神魂颠倒了，那么这尚未露面的芷艺姑娘又该是怎样倾国倾城的美貌呢？
想到这些，围在岸边的人也顾不上先来后到，嚷嚷着就要交点花茶上船去。
虽然周围十分嘈杂，却并没有完全盖过陆晴曛的声音，宁王明明听得真切，却佯装没听到。和聪明人说话确实省时省力，可聪明人也擅长洞悉隐藏在暗处的真相，这让宁王不敢接话，就怕他明明没说什么，却被陆晴曛猜对了真相。
孟青站在人群最前方，带头起哄道：“京都最不缺富贵人家，行首今日怕光是收点花茶都能满载而归。”
“公子此言差矣，就算我们有心，初入京都，只有这么几艘小船，我们也无处招待这么多客人不是？”
虽说这花船进京都的阵仗不小，可要想在京都扎根，光是姑娘们的行头都满满载上好几艘船。今夜要说能接待客人的，也就是这艘主船了，但满打满算也只能容纳八十来人。
可现在围在岸边的人，少说也三百号人了，于是便有人争先道：“既然如此，行首是打算依照什么条件请人上船呢？”
行首已是半老徐娘，可她的声音仍然吴侬软语，若是闭起眼睛细听，定以为是位妙龄女子。她以袖掩朱唇道：“我哪能想出什么好点子？只不过芷艺姑娘向来仰慕京都才俊，今日才抵京都，就迫不及待地看才人们吟诗作对。”
她说着就回过身接过丫头递来的卷轴，由她提着轴头，将其徐徐展开，便念道：“风起西子溯洄川。”行首再次将目光投向人群，“芷艺姑娘想与京都才俊联句赋诗，这是姑娘作的第一句七律，要求作诗者句句用韵，得到大伙认可的便能上船来。”
“芷艺姑娘这是要做一首柏梁体七律啊，当真风雅！”孟青说着还鼓起了掌，“我先来！”在众人的叫好声中，孟青往花船甲板处迈进了几步，摇头吟道：“鸾落宸京王公前。”
“好！”行首忍不住与围观的人一起喝彩起来，还不忘让人将舷梯放下。可孟青并不屑借助舷梯登船，而是踩着岸边凸起的石块，一个飞身就站在甲板上。
行首先前就已经命人抬来桌椅，刚刚还在抚琴的姑娘变成执笔师爷，用着娟秀的簪花小楷抄写着做出的诗文。行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朝人群道：“还有哪位公子想要试试？”
岸上有人跃跃欲试道：“柳絮才高惊华筵。”
行首称赞道：“好！”
见一个个公子哥都上花船去，岸上也不乏试图浑水摸鱼的：“富贵王侯庭前燕。”
行首袖掩朱唇，微微蹙眉道：“这句可接得不太好，不如公子再试试？”
刚刚开口的都被请上花船，突然出现一个对不上的，自然没脸重新对，灰溜溜地就淹没在人群中了，而其他跃跃欲试的人也更加慎重，生怕和那人一样当众丢脸。
陆晴曛见终于没人争抢，便轻摇折扇随意对道：“衔杯斗诗方卓然。”
话音才落，就赢得在场众人的赞赏。先前其他人对的诗，要么是夸赞芷艺姑娘好才情，想博得美人的好印象，要么就是放不下自身的身份，总觉得自己是富贵王侯，高人一等。而陆晴曛这句，一语双关，既可以理解为她在称赞芷艺姑娘生在酒肆，依旧才学渊博，也可以理解为她在称赞今日方池街联句赋诗的盛景，既每个参与者都是酒池边的诗中仙。
这自然能赢得在场众人的认可，于是她手折扇，朝着众人抱拳行礼，缓步登上舷梯。但是阮北和秋霜不能跟着上船，只能在岸上等候。
就在她将要登上甲板时，就听身后传来温柔敦厚的声音道：“举觞挥毫临池前。”
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人是宁王，他所答的七律与陆晴曛的基本对仗，一样是一语双关，举觞着恩客，挥毫者花女。这两句可以说把恩客在方池街点花支酒这样的事，拔高到文人吟风弄月的风流韵事，参与者也不再像是在逛花楼，反而是乘兴参加一场斗诗雅集。
陆晴曛并没有因为宁王吟诗而顿住脚步，登船后就与孟青进了船舱，找了一个珠帘轻幔隔开的雅座坐好。她接过花女奉上的热茶后，见四周无人，便以极低的声音道：“这个宁王不简单啊，看来是盯上你了。”
孟青比起热茶，更喜好温酒，毫不在意地斟酒道：“唱了这么久的戏，若还没让他们注意到我，岂不是我的无能？”
“说的也是，只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小心为上。”陆晴曛浅笑出声，望见宁王刚进船舱忙又嘱咐道，“若他们怀疑上你，定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你可要把握好度。”
“放心，我尚且游刃有余。”孟青几乎是不动薄唇说的，见宁王走近便放下手中的酒杯，高声道，“宁王殿下！不知孟某可有幸能与殿下同桌？”
船舱中早就有了其他人，听到他那声高呼，不由得侧目看着宁王，好像在疑惑，那个传闻只对圣贤书感兴趣的文儒王爷，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宁王本就是临时起意上船来，根本没交代要孟青隐瞒身份，像陆晴曛一样提前嘱咐要叫她叶公子。听到这响亮的一声，他连脚步都僵硬了一瞬，才走近道：“孟公子，叶公子，你们未免也太着急了，这戏台子还没搭好呢！”
上一章尾巴出错了，我在笔记里纠正了，希望没影响大家的阅读哦！（依旧质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