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夜话
皓月斜挂当空，把萧庚辰的身影拉得颀长。
他迈着稳健而轻快的步伐，踏入澄园，在看到廊下的人后便停下了脚步。
陆晴曛喜静，澄园入夜后，就连饲养的白鹅都会主动噤声。这样幽静的澄园，自然听得见那细碎的脚步声。
她原本是坐在廊下抬头望月，听到声音后边起身望着来人。
目光在空中交汇，陆晴曛冷峻的面庞立刻挂起了浅笑。
萧庚辰只觉得这抹浅笑与以往不同，跟着也笑了起来，这才往院子里走去。
可他才行两步，尖锐刺耳的鹅叫声便响起了，澄园顷刻陷入了混乱。十七只膘肥体壮的白鹅，从鹅棚中连飞带跑地冲向萧庚辰。它们伸长着脖子不断叫喊着，带齿的利喙一张一合，像是要把他扒层皮一般。
文人雅士喜欢养鹅，是喜欢看白蓬蓬的白鹅凫水的禅意。陆晴曛养鹅，则是为了看家护院，谁让当初有人就喜欢不请自到？
只不过陆晴曛也不明白，为何这些乖顺的白鹅会这么如此针对萧庚辰，但由于场面过于滑稽，她没来得及细想，就掩唇笑出声来。
萧庚辰被十七只白鹅猛扑，好不狼狈，就连额头都挂着鹅毛。
杨可和苗仟闻声跑出来，也不禁捧腹大笑。
“去吧。”陆晴曛说话时，双肩都是颤抖的，“你怎么惹到它们的？白鹅最是记仇，若你没有招惹它们，我还真没见过有谁来我院子里，会是这个待遇。”
“身边的人随了你，就连你养的宠物也随了你。”萧庚辰只觉得所有好心情都被破坏了，就连说话也带起火药味，“好端端的，养这么多白鹅干嘛？”
“我不光要养，我还打算挖个水池任它们玩水呢。”陆晴曛用眼神催促着杨可和苗仟把白鹅关好，收住笑意道，”难不成你趁我不在澄园的时候，做了什么？”
好像确实做了一些事……
萧庚辰细细回忆着，除夕夜抱着烟花来的时候，白鹅老老实实呆在鹅棚中。只不过烟花炸响，连带着整个京都热闹起来，院子里那些尖锐刺耳的鹅叫声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更何况，那时萧庚辰一直坐在屋脊处，等到京都陷入平静后，他是直接踩着参差交错的屋檐回房的，哪里注意到自己埋下这样的祸端？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摘下头顶的鹅毛，掸着衣袍，绕开话题道：“宁王呢？”
陆晴曛见他这样，倒也不追问，有些好笑地微抬下巴，示意西厢房道：“秋鸿还在救治，王爷怎么说？”
“皇家的事，自然交给皇家处理，我们乃是异姓王，再权势滔天，也伸不出这个手。”萧庚辰与陆晴曛并排站在廊下，望着西厢房道，“况且铁鹰卫主司不是已经着手在查这件事了？总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查出哪个级别的幕后主使。”
涉及刺杀皇子这样的大事，主谋最少也得是个皇子。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若不是谋逆大罪，不威胁皇帝性命，历来天子是不会真要处死自己孩子的。
更何况，哪个皇子背后没有母族的力量？权柄交错，轻易动不得。所以这样的事便衍生出一个不可言传的习俗，那便是查清楚来龙去脉，但随便找属下认罪。这样的遮羞手段，不是大昭仅有的，是从皇室诞生于世间就必然会出现的。
陆晴曛微挑眉梢，哼笑道：“宸王虽遭训斥，可到底是抱得美人归。再过几个月，等嫡子生下来，便能名正言顺地前往瓦刺。昭帝说到底，还是很慈爱的。”
“你怀疑是宸王？”
“太子正位东宫，我实在想不出他出手的理由。九皇子年幼，就连亲王都没有封，就算母族为他筹谋，也断没有这么早出手的道理。”陆晴曛微微眯眼，娓娓分析着，“剩下一个晋王，自开设铁鹰卫后，明显与主司走得近，他若是擅长伪装，这次的事由他出手，也未可知啊。”
“但是太子在位，除掉一个不显山漏水的宁王，倒像是为他人铺路。”
陆晴曛轻笑一声，侧头仰视萧庚辰道：“比起夺嫡风云，我更感兴趣那个主司。”
“主司必定是暗门主事，只不过隐藏在暗处的铁鹰卫分支繁多，甚至不知道到底有几个分支。”
“反正司绝门定是不成气候了，不然昭帝不会选择在这个时机设立铁鹰卫。”陆晴曛扶着栏杆坐下，拢着斗篷道，“凭着直觉，我觉得这个主司就是暗门的首领，并且他应该是皇室中人。哪怕说是直接听令昭帝，我倒觉得他有先斩后奏的特权。”
“父王已经派人四处寻回宫中的老人，你要查皇室几代人，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
“世子爷何时方便？好带我去会会那个司绝门首领。”
萧庚辰垂眸望着她，眼前这弱女子明明尽显疲态，竟然还想着安排满行程。他只好道：“三天后，我亲自带你过去。”
“好。”陆晴曛点点头，复看向西厢房门口道，“明天的早朝热闹，世子爷可要去上朝？”
“你是说，铁鹰卫雷厉风行，明天便能出结果？”
陆晴曛掩嘴打个哈欠道：“那可不一定，只不过今晚的事见证人太多，主司大人不主动上朝回禀，恐怕会被言官参上一本。”
“是啊。”萧庚辰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满是看好戏的姿态，“铁鹰卫直属御前，虽然不用列席早朝，可言官上可监察天子，下可参奏百官，那主司大人被参上一本，哪怕不用对朝堂负责，也得上朝来解释一番。”
西厢房的大门在此时吱呀一声打开，秋鸿放下用臂缚绑好的衣袖，对陆晴曛道：“已经无虞，明日便可醒来。”
“明日？那可不行。”陆晴曛起身笑道，“得在早朝前醒来才好，师兄当有办法。”
秋鸿斜睨萧庚辰一眼，答道：“那恐怕里面躺着的殿下要吃些苦头。”
“无妨。”陆晴曛无所谓地摆摆手，“要是他有意识，巴不得现在都起来找人算账呢！这个人啊，若是切开来看，就连心肺都是黑的！”
秋鸿不置可否，转身进屋又把房门关上了。
萧庚辰打趣道：“我们回去休息吧？”
“回哪？”
“难不成你要和他们睡一个院子？”萧庚辰敛了微笑，威胁道，“你别忘了，就连秋鸿切开也是黑的！”
秋鸿不是，秋鸿外面也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