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方位
晦暗的石窟并不是新凿出来的,光看墙壁的磨损痕迹,少说也得历经二三十年。
昏黄的烛光不断在两人面庞上跳动,将他们每个神情照得透亮,哪怕是微小的情绪起伏难逃对方观察。
萧庚辰见陆晴曛谈起被解救出来的稚子时,眉眼间明显闪过一丝愁思,便问道:“你看着并不像喜欢小孩的人,就算要见他们,也不是来这种地方。”
他径直走到陆晴曛身边坐下,仰头打量着暗无天日的石窟顶部:“司绝门每年是从其他分支选拔人才的,所以能破例收入这间石窟的稚子,在武学方面都有令人艳羡的天赋,我把他们安排在武鸣军中了。”
“那便罢了,左不过是临时起意。”陆晴曛不过是触景生情,想问问季梅最后的生活状态而已。
她目光随着萧庚辰的视线转动,却突然凝在石桌那面墙壁不动。为了看清楚些,她还特意拿着蜡烛走近,果然是一支梅花样式的浮雕。
指腹在梅枝上游走,她喃喃道:“是新刻的。”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萧庚辰站在她旁边,用手撑在浮雕旁道:“浮雕。”他微微回头看着陆晴曛道,“若是直接用刀阴刻出纹饰还算简单,这样一刀一刀在石壁上刻出浮雕,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日夜。”
“七朵梅花。”陆晴曛的手指停在梅稍处,“梅枝都是旁逸斜出,而这方位不对。”
萧庚辰原本以为她是为稚子的雕工吸引,现在听这话倒是意有所指。
陆晴曛微微垂眸沉思,而后突然回身看向房间的西北方向。
在无念山庄,她房间中的绿梅瓶总是被摆在房间巽宫处,用于生旺家中长女。这梅枝的方位是巽宫没错,但季梅故意刻错梅枝,显然是用作提醒。
巽宫乃是房屋的东南方位,梅枝却指向乾宫,即是西北方向。
陆晴曛拿着蜡烛,开始往西北方向搜寻。她也不知道应该收出什么,但没道理季梅会平白无故做下记号。
“你在找什么?”萧庚辰微蹙双眉,“难道你有什么意外发现?”
攻占司绝门巢穴后,他早就派人里里外外清查过,有用的东西可以说寥寥无几。其他地方也会雕有纹饰,可也没见陆晴曛会有这番动作。
“你就没想过那张地图哪来的?”陆晴曛心思飘忽,竟没意识到自己与萧庚辰说的内容,“是有人见我受刑,拼死送出去的。”
萧庚辰在她身后垂下睫羽,在暗淡无光的眼中投下黑影。他听懂这话的意思了,有人拼死出去送地图求援,找的人是孟青,而不是他。再想起血书上的大字,他也分辨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了。
见他没有回应,陆晴曛脚步一顿,这才反应过来,但全当没说过这话,开始继续搜寻。
两人十分默契,没有人追问对方。空旷的石窟在晦暗中静得可怕,几乎落针可闻,偶尔才传出陆晴曛敲击石壁与砖石声。
她没有回头看身后的萧庚辰,自顾自地寻找蛛丝马迹。突然,她指着一块砖石道:“能让人帮我砸开它吗?”
萧庚辰没有让守在门口的士兵进来,而是默默蹲下身子,蓄力后朝陆晴曛指着的砖石猛击几下。
烟尘退闪,漏出一团破布。
他伸手想要将包裹拿出来,在触及前,陆晴曛突然厉声道:“别动!”
萧庚辰慢慢回头,却在半路就放弃看向陆晴曛的动作。他倏地站起身,依旧不做任何回应。
陆晴曛提着裙摆蹲下,温声解释道:“上面有药,你触碰后,若是中毒尚能医治,若是引得里面的药水腐蚀物品,就……”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像是她认为萧庚辰还不如坑中的物品一般。所以她没有把话说完,转而强调道:“这些都是拿命换来的,我不想辜负他们。”
萧庚辰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却乱得很。他盯着陆晴曛轻缓的动作,在心中自问道:她这是在想我解释吗?是怕我误会?
陆晴曛没有直说留下这些物品的人是谁,但萧庚辰一想到她刚刚对自己解释,便不由得勾起嘴角。哪怕现在他背光站着,这抹笑也及其明艳。
只见陆晴曛小心翼翼地在破布上撒了点粉末,这才用匕首轻轻在破布上划出几道口子,将几个开口窄瓶取出。里面都是效力极强的药水,江湖上不少暗杀都是靠这药水消骨化尸。
这小小一个坑,就用了这么多瓶护着,万一被其他人发现,销毁殆尽也是呼吸间的事。
陆晴曛把烛台放得更近,开始挑开破布,查看里面的物件。
身边的光芒突然变强,她这才注意到萧庚辰悄悄去拿来两个烛台照明。她回头看了萧庚辰一眼,望着手中被烧毁过的账目道:“应该是转移到这里来时,司绝门把东西都销毁了。”
她抖了抖手中的账目:“这是她从火堆里抢出来的。”
萧庚辰蹲在她身边,用手翻了几页道:“看兵器数目,已经足够起兵造反了。”
他呼出的热气吹在陆晴曛一侧面庞上,冰冷的石窟也变得燥热起来,陆晴曛只好微不可查地歪着脑袋,避开这股热浪,继续专心看坑里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这些几乎都是季梅从焚毁材料的火堆里抢救出来的缘故,里面的东西又多又杂,还毫无章法,但用来坐实司绝门的罪证已经足够了。
这些对陆晴曛来说毫无助益,毕竟现在司绝门全歼,后续的事武鸣王府自会办好,她需要的是其他线索。
翻到最下面,有一张折叠好的图纸,一样是被火烧过的。陆晴曛并没抱太大希望地将它展开,却在看清上面的人后连呼吸都停了一拍。
“其他的东西,你带走。”陆晴曛的目光紧紧盯着画中黑衣银面具的少年身上,“这画我带走。”
这画与月遥村缴获的不同!画中人虽然通身黑衣,可银制面具只有一半,下方漏出的薄唇竟让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现在她掌握的两幅画的,绝对不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