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公审
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加上都察院之都御史、通政使司之通政使、大理寺之大理寺卿,合称“九卿”。
根据皇帝诏令,由九卿组成会审机构会同审理全国性重要案件,最后做出的判决须奏请昭帝审核批准,称为九卿会审。若是公开审理,允许百姓围观,则变为九卿公审。
九年前,孟氏一族通过朝堂与民间同时施压,迫使昭帝同意开展大昭几百年来第一次九卿公审,当众审理荣王迫害荣王妃一案。
如今,陆晴曛既然要针对荣王,自然不同意仅仅是会审而已。她借着京都的风向,再联合内阁孟学士,在开审前一天迫使昭帝改定为九卿公审,宗人府从旁协助。
审理地点设在大理寺门前临时搭建的公堂上,与上一次一样早早就挤满围观的百姓。
为了不错过这场好戏,陆晴曛也跟着提前几个时辰到大理寺候着。她特意穿着上次在云袖坊见荣王时的那身长袍,站在民众席最显眼的地方,秋鸿与怡婷秋霜一左一右护着,任谁都会多看一眼。
萧庚辰与宗人府坐在旁听席,自然也能一眼就看见她。有趣的是,上次他也坐在这个位置,从头至尾都没留意过陆晴曛,而陆晴曛只是撇过他一眼,转头便忘了。如今,两人的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落在对方身上,又在对方发现前移开。
说来也怪,武鸣王虽是大昭唯一的异姓王,能算半个皇室宗亲,可每逢宗人府办案,总要武鸣王府的人到场。武鸣王府掌兵权军务,宗人府掌管皇室宗亲事务,也不知道为何总是凑到一起办案。
围观的百姓吵吵嚷嚷,心中都有自己对这次案件的决断。在争吵中,他们不断提高声音,想要压倒对方,向来安静肃穆的大理寺俨然沦为一个菜市场。
九卿公审的主审是大理寺卿,他在其他同僚落座后,手中的惊堂木重重一拍,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他沉声道:“带罪臣荣王上堂。”
衙役齐呼威武,荣王就被领了上来,他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落地,响起的不是脚步声,而是民众的窃窃私语。
“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可这到底不一样啊!连副镣铐都没有!”
底下有人小声附和着:“华袍玉冠,连头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哪里像被关在牢里好几天的?”
“肃静!”大理寺卿手中的惊堂木又是一拍,围观的百姓立刻噤声。他目光缓缓扫视人群,威严万分,胆小的百姓在触及他的目光时,便像是突然碰触到烈焰,下意识就往旁边缩了缩。
他犀利的目光最后落在台中央站立的荣王身上,问道:“堂下何人?你可知罪!”
哪怕荣王依旧气派万分,十足的皇室贵气风范,还是掩盖不了他双眸中的失神落魄。他从容行礼跪地,不像是受审,倒像是在对上位者请安,他答道:“罪臣高桦,罔顾圣眷,擅离荣王府,抗旨不遵,故奏请皇上赐我一死。”
大理寺卿微微点头,说道:“八年前九卿公审,皇上念你事出有因,责令你闭门思过一生,诚心为荣王妃祈福,不得踏出荣王府一步。日前,你擅离荣王府,在云袖坊草菅人命,你可认罪?”
荣王深深一拜,几乎将额头贴在地面上,真诚道:“罪臣认罪,认罚,求皇上赐我一死。”
“可有从犯?作案动机又是什么?”
荣王依旧伏地不起,也不作答。
大理寺卿手中的惊堂木一拍,喝道:“带主诉上堂!”
按理说荣王抗旨不遵,并不需要主诉人指控便能依据犯案情况量刑,如今大理寺卿说有主诉,一时间又激起围观者的议论。
被带上台的,不是他人,正是芷艺。
她在议论声中莲步轻移,裙摆随之荡出优美的弧度,最终在荣王身旁下跪行礼道:“民女芷艺,见过各位大人。”
“你作为主诉,要状告何人?”
芷艺直视前方,完全不理会荣王诧异的目光,柔声道:“民女要状告身旁的荣王殿下,特呈上诉状一份,求各位大人为民女做主。”
“上控皇室宗亲,笞五十,你可想好了?”
芷艺双手呈着诉状,不容置疑道:“求大人为民女做主!”
大理寺卿命人接过芷艺的诉状,将人请到一边当众打板子。
芷艺云淡风轻,荣王却先急了,他起身着急道:“大人,此案事实清楚,何必牵连他人!”
“大昭律法如此,本官不过是按规矩行事。”
“好!”京都百姓自然知道荣王早就该死,上次公审是昭帝明摆着偏袒他,留他一命养在荣王府。如今大理寺卿说一句按规矩行事,自然能博得围观者的支持。
有些打板子屈辱至极,要当众脱去衣物,好在芷艺是上控主诉,并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
她伏在凳子上,并不领荣王的情,只道:“民女既然上控荣王,笞五十自然不可免,还请行刑吧。”
公审之前,卷宗上只记录有当日云袖坊发生的命案过程,又因为开审的时间仓促,负责主审的人并不知道芷艺要指控什么。见芷艺一再坚持,大理寺卿便朝行刑的衙役点头。
板子重重落在芷艺身上,只一下额头便浸出大滴汗珠,但她死死咬紧牙关,愣是一声不吭。反倒是旁观的百姓,跟着板子落下,一阵阵地倒吸冷气。陆晴曛他们也不由得皱起眉头,但这毕竟是芷艺的选择,他们能做的,便只是尊重。
伴着板子砸落的声音,执笔拿着芷艺的诉状大声念道:“民女芷艺,主诉荣王迫害朝廷命官,玷污朝廷命妇,对其后嗣赶尽杀绝。”
此言一出,就连坐在一旁的官员也开始低声讨论起来。只不过当事人荣王,彷佛并没有听到诉状上的内容,仍目不转睛地看着芷艺受刑,在鲜血染透裙摆时,荣王无声地流下两行热泪。
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打板子的声音却不断在他耳边放大,他央求着:“罪臣请求替刑,还望大人准许。”
衙役手中的板子一顿,双双向大理寺卿投去询问的目光。
“替刑只能是至亲之间,荣王殿下有何立场为芷艺替刑?”
荣王哭得老态尽显,他分明不过四十岁,看着却像是油尽灯枯的老人。他望着芷艺,痛声道:“芷艺乃是我亲女儿,还望大人准许我替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