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上控

大昭设有严格的上控制度，为了避免诬告，主诉者控诉的对象不同，审讯前受到的刑罚也各不相同。

芷艺当众控告荣王，要受最高刑罚笞五十。所谓笞打，分一左一右两位衙役行刑，左右各落一板子，算一笞。笞五十，则相当于要受足整整一百大板，哪怕是习武之人，也不一定挺得过来。

所以才完成几下笞打，芷艺的裙摆就已经被鲜血染透。额头上的汗珠，像是雨点般落地，耳边嘈杂得让她分不清所在何地。

她不断抖动着纤长的羽睫，艰难地挤出一句话道：“荣王莫要屈尊降贵，我乃乐户，实在攀不上荣王府的门楣。”

荣王红着双眼，偏头瞪着大理寺卿，刚刚还老态尽显的他，霎那间像是回到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样子。

京都中最不缺权贵，打板子的人自然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遇到不同的犯人，可以往死里打，也可以握着技巧手下留情。荣王当初力保昭帝登基，昭帝后来也顶住压力保下荣王性命，如今荣王因芷艺出府，行刑的衙役自然要往死里打，好取悦昭帝和荣王。

可刚刚荣王当众说芷艺是他所生，所以行刑的衙役便犯难了。好在大理寺卿识时务，知道要顺着荣王来，哪怕芷艺不承认，也不能把人直接打死。

果然，得了大理寺卿的授意后，衙役落在芷艺身上的板子，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重，但实际上不至于取她性命。

行刑继续，一旁的执笔便继续念着芷艺呈上来的诉状：“十七年前，荣王把持朝政，仗着手握滔天权势，欺压都察院都事林则瑄，数次当面玷污其夫人吴氏。”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执笔却不敢继续往下念了。此事令皇室蒙羞，借他十颗脑袋，也不敢把后面念出来，所以他捧着诉状的双手正不断颤抖，向大理寺卿投去求助的目光。

“天子犯法与庶民！”陆晴曛高喝出声，盖过围观百姓的低声私语，“此案本就涉及荣王，主诉之人难道要白白受刑不成！”

“就是！”掌声雷动，百姓跟着附和起来。

围观者本就是奔着热闹来的，昭帝早年已经偏帮过荣王，他们并不信这一次能够制裁荣王，毕竟算起来他只是踏出王府而已，在云袖坊死的人也都是他的护卫，若昭帝不追究，这抗旨不遵也没什么威慑力。

可芷艺当众提起陈年旧事，又涉及皇室桃色事件，围观者哪会错过？

高台上的九卿算是位列群臣，如今也只能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做这个主。

萧庚辰一掌拍在桌案上，斜睨着大理寺卿道：“大人若不会审案，立马换个人过来，省得把大昭的立法丢在地上踩还不自知。”

九卿这才反应过来，此事已经被芷艺挑头，若不查清楚，任由民间发酵，再加上孟氏一族与荣王势不两立，他们若是从中作梗，踩的可不仅仅是荣王的脸，更是整个大昭的脸。

如今算是骑虎难下，大理寺卿只好硬着头皮道：“肃静！”

等待人群回归平静，他朝执笔使个眼色，执笔便继续念道：“荣王色令智昏，不惜囚禁吴氏于荣王府，逼迫吴氏日夜笙歌。”

“九年前，为彻底铲除林都事，荣王构陷林都事谋逆，林府因此满门抄斩，年十五以下之男童流放边陲，女童沦为官妓。为赶尽杀绝，荣王派遣属下佯装大盗，于流放半道劫杀所有子嗣，对沦为官妓的后嗣则追至西湖，纵火行凶。”

在场之人，无不哗然。此时，芷艺也行刑完毕，她艰难地爬下凳子，匍伏行礼道：“我得天眷顾，从火海中险生，还望大人为民女做主。”

芷艺话中并没有说她是不是林家之后，却让人想起她本就来自西湖。再加上荣王痛苦万分的表情，围观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啪——

惊堂木再次响起，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大理寺卿看向荣王，问道：“民女芷艺所诉，你可有话辩解？”

荣王颓然地跪下去，喃喃道：“所控属实，罪臣无可辩驳，但求一死！”

九卿会审并不能裁定最终结果，还需要上奏昭帝定夺。如今荣王将所有罪名认下，虽然时隔久远，线索不好追查，但当着这么多围观者的面认罪，线索和证据便也没有这么重要了。

荣王被押走时，并没有盯着芷艺，而是死死盯着人群中不动的陆晴曛。

陆晴曛望着荣王消失在大理寺大门之后，她低声吩咐道：“芷艺就拜托师哥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来办。”

“小姐！”怡婷拉着她的袖子道，“能带我去吗？”

陆晴曛点点头，浅笑道：“进去后，你就在隔壁牢房等着。”

孟青并没有前来围观，因为他要打点大理寺的一切。荣王当众认下这么多罪责，自然难逃一死，只不过还要昭帝犹豫一下，究竟赐予哪种死法。

他等候在大理寺偏门，见到陆晴曛和怡婷后，先是看看有没有人尾随，这才把人往牢狱里领。九卿公审之后，那些大人和狱卒自然有事要忙，根本没人管得到牢房来，所以孟青花点心思，就能悄无声息地安排一场见面。

荣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颓然地问道：“终于肯来见我了？”

“有何不敢？”陆晴曛直接坐在狱卒的条凳上，把玩着手中的这扇，“荣王殿下想见我，究竟是为何？难不成想和我叙旧？”

荣王缓缓起身，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难道荣王殿下不应该问我，芷艺究竟是不是你口中的林潇吗？”

荣王微微眯眼，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吴氏诞下双生子，男童取名林仕，女童取名林潇。”陆晴曛微微抬头，对上荣王震惊的眸光，“当然，我虽同林仕年岁相仿，但我与林家并无关系，荣王可别把我认作林家后人。”

“至于芷艺与林潇……”她顿了顿，轻笑出声道，“她们并非一人，王爷可别认错了闺女。”

荣王：闺女？我有闺女？到底谁是我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