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倾心
牢房晦暗不明，将所有人的神色都隐于阴影中。原本意气风发的荣王，闻言就突然卸了力，接连后退几步。
他颤抖着抬手，指着陆晴曛问道：“芷艺不是潇儿？可分明……”
“分明什么？”陆晴曛敛了微笑，强势地追问道，“分明眉眼这么像你？分明年岁和气韵都对得上？”
荣王红着眼，嘴巴开开合合，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
陆晴曛也不着急，她折扇轻摇，腹诽道：“看来王爷当真分不清自家女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荣王微微蹙眉，沉吟片刻道，“你分明说芷艺与潇儿不是同一人！”
陆晴曛哼笑两声，垂眸道：“荣王殿下莫不是糊涂了？林潇是林则瑄的女儿，与你何干？”
“当年的事，难道你会比我清楚？”荣王振振有词，丝毫不觉得侵占他人嫡妻有何不妥，“算着日子，梦儿诞下的分明是我的孩子！”
“花魁多遇负心汉，可吴氏偏偏就是那么幸运，能同当年的落魄书生喜结连理。”陆晴曛微挑眉梢，毫不掩饰自己对荣王的鄙夷，“可荣王非要横插一杠，最终让林府落得个家破人亡！”
“已经很久没有人同我谈起过往了。”荣王并不恼怒，只是颓然地坐在地上，垂眸沉思道，“当年梦儿孤身来京都寻人，却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茫茫人海，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面额投下的阴影，彻底将他的神色隐去，他扪心自问般道：“若林则瑄当真对梦儿有情，为何杭州一别，他便音讯全无？高中后也不曾派人去寻？若他们当真情比金坚，为何梦儿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陆晴曛面色平静，闻言却顿住手中的动作，余光微不可查地往隔壁牢房的方向瞥去。
“方池街初遇，梦儿遍体鳞伤伏在我面前。”荣王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她的手满是鲜血，就这样拉着我的袍角，求我怜她，要我帮她。”
他突然自嘲地冷笑出声，才继续道：“当年武鸣王年少继任王爵，朝堂上仅有陆首辅能与我分庭抗礼。那时的荣王殿下，当真称得上权倾朝野，让人闻风丧胆，就连逼宫让先帝退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也做得毫不手软，铁面修罗，不外如是。”
陆晴曛并不想纠正荣王的话，他把逼宫说得轻巧，若要较真起来只能用凶险来形容。那时大昭内忧外患，荣王为了震慑外戚，可是亲手把毒酒喂进皇后与母妃的口中，至于先帝退位后，一样没有好结局……
“可偏偏那时，堂堂荣王竟然会软下心肠。”荣王长叹出声，反问道，“说到底，究竟是谁横插一脚呢？”
陆晴曛垂眸沉思，问道：“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芷艺的控诉属实，但在梦儿嫁给林则瑄之前，她分明已经自愿做我的女人。我接受皇兄诏令离京办差，回来后梦儿便成了那伪君子的妻。真要清算起来，本就是笔糊涂账！”
陆晴曛将半开的折扇搭在膝头，目光沉沉道：“但闻其详。”
“你先告诉我，梦儿生下的那双儿女，可还在世？”
“林仕死于流放途中，是荣王妃心腹亲自去办的，就连衙役的马匹都没留活口。”沉重的眼皮搭下，在双眸中倒映出黑影，陆晴曛咽几口唾沫才继续道，“西湖那把火将画舫与翠微楼都烧得干净，但也有人幸免于难，林潇便是其中之一。”
荣王听完后并没有多说什么，沉默良久才道：“吴梦本是西湖翠微楼花魁，是当年名满大昭的双魁之一。林则瑄本是落魄书生，赴考时途径西湖。”
他哼笑一声：“梦儿说是与他在街头偶遇，两人相聊甚欢，度过一段心照神交的日子。林则瑄离开前，梦儿为他筹措盘缠，他也做出许诺，无论春闱是否高中，定会回来聘娶梦儿。”
“就这样，梦儿在西湖边苦苦地等着，一直等到下一届文举春闱，都不曾收到林则瑄传来的任何消息。她是个痴情的女子，重情谊，说等不到林则瑄来寻她，就孤身往北寻去。”
“她倾尽所有积蓄，再加上她好姐妹的帮助，才勉强凑够买身钱。等来到京都，已经所剩无几。”
荣王轻蔑地笑起来，继续道：“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寻到人？”
“后来，她盘缠用尽，只能流落街头卖艺为生，她的舞姿出众，自然会被恶棍盯上，几两银子就给卖到霓霞楼。”
陆晴曛对荣王与吴梦的相遇并不算意外，当年荣王应该全权掌管着冥凰门，这才能让他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就连陆之林也不能全盘压制。
“梦儿不是自愿到霓霞楼的，可青楼瓦肆最不缺手段让她好好听话，梦儿还念着那人，到我面前时，就是那副不成人的样子。”荣王的声音顿了顿，已经听不出波澜，“我一时心软，命人为她疗伤，为她提供便利。后来她亲自为我斟酒，说是答谢我出手相救，推杯换盏，她就把与林则瑄的过往说与我听。”
“后来我有心为她寻人，可连对方的姓氏都不知道，那届进士多数已经到地方上任，我一边为她寻人，闲暇时也会找她小酌几杯。”
“一来二去，我渐渐沦陷其中，可从始至终没有强迫过梦儿，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荣王的嘴角突然带起一丝笑意，继续道：“我还记得那日，她笑着拉我坐在软榻上，让我等她来。”
“她特意换上那身水蓝色舞衣，笑着站在台上对我说，《梦回醉暖》是为心爱之人舞的。”
荣王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嘴角的笑意愈深，整个人都沉浸在回忆中。
“情出自愿，那日后梦儿便成了我的人。”他是带着笑意说的，却藏不住心中的凄凉，“只是那晚我们还不知道，林则瑄恰巧也在霓霞楼，自然也目睹了那支舞。”
“后来，他背着我找上了梦儿，说要依约完婚……”
到底谁负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