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泛湖
画舫在西湖上荡开涟漪，岸边的灯火映在水面上化作游鱼，随着水波浮动向外散开。
历经人生大起大落的林娘，早已练就波澜不惊地处事态度，与她身侧的芷艺形成鲜明对比。
陆晴曛见没人搭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所以究竟是谁能作《梦回醉暖》？”
行首命人备好美酒佳肴，连带着消遣的赌具也十分齐全。孟青他们对这种地方并没有多少兴趣，上船后就由着陆晴曛折腾，他们大大小小三人正拿着花生米猜拳玩。
孟琸斜睨一眼船舱中央的母女，凑到陆晴曛耳边小声道：“她们不是自愿来的。”
“我们不是花银子了吗？”陆晴曛不解地看向孟琸，坦言道，“我不明白。”
孟珏有些好笑，打量着林娘与芷艺，却是对陆晴曛耐心解释道：“青楼楚馆，勾栏瓦肆，无论是什么地方，人都分三六九等，有人卖艺不卖身，有人连活着都要靠舍弃尊严。”
陆晴曛听得懵懵懂懂，只道：“可我只想看支舞啊！”
“你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别人当然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孟青把摇了一会儿的骰盅停下，回头瞥一眼林娘母女，笑道，“人家怕的是二叔三叔！诶哟！”
“臭小子！”孟珏孟珑听他编排长辈，同时对着他脑袋抡了一拳，还不忘教训道，“是嫌身上的伤好得太快是吗！”
陆晴曛在一旁掩嘴偷笑，可笑声却半分没有收敛。见孟青变得乖觉，她才对林娘道：“你不是自愿上船来的？”
她小手一指，问道：“她也不是自愿上船来的？”
“估计翠微楼的人是拿小的作文章。”孟珏跟着瞥一眼，补充道，“逼着人家来的吧。”
陆晴曛不喜欢强人所难，小手一摆道：“既然不愿意，那你们出去休息吧，等船靠岸后再下船。”
“小公子不是本地人，怎么知道《梦回醉暖》？？”林娘进船舱后便一直观察着他们，见对方并不是好稚子的恩客，这才放松警惕。
陆晴曛觉得无趣，起身凑到酒桌旁，看着他们玩骰子，连个眼神也不给林娘道：“听来的，没见过，就想着来见识一下。”
“小公子勿怪，我与芷艺相依为命，已经很多年没有接客了。”林娘牵着芷艺不安分的手，朝陆晴曛行礼解释道，“今日行首点名要芷艺来，我还以为……”
见她没有把话说下去，陆晴曛皱着眉头问道：“还以为什么？”
孟琸有些好笑地凑到她耳边解释有些恩客的特殊爱好，完了还轻咳几声掩饰尴尬。
“又不是我叫她们把人送来的！”陆晴曛恼羞成怒道，说着小手朝空中一挥，半点气势也没有，反而显得率真可爱。
林娘只觉得这周身贵气的小公子与众不同，格外惹人怜爱，就连当日被侵犯后立下的毒誓也忘了。毕竟这么点大的小孩，林娘实在难以将他归类到纨绔贵公子里，便松口道：“既然小公子不嫌弃林娘过往，今日林娘就破例为小公子一舞。”
陆晴曛朝芷艺招招手，小手再往身边的软塌拍几下道：“你过来。”
芷艺怯生生地抬头看向林娘征询意见，见林娘放心地点头，这才慢慢挪步到陆晴曛身边坐下。
“你见过你娘跳舞吗？”
芷艺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摇摇头。
“那你坐这儿看正好。”陆晴曛也不管孟青他们怎么玩骰子，转过身就端端正正坐好，目光顶着林娘，却看似无意地问道，“他们打你了？”
画舫中安排了一个小乐班，隐藏在船舱两侧的重幔之后。林娘的身价大不如前，就连舞衣也是行首随便找来的。她并没有过多的配饰，就连头上也只是一支巧致的木簪，若不是当不出去，她定是要天然去雕饰。
岁月带走林娘的青春，却给她镀上绝尘的气韵，彷佛她历经世事，终锤炼出坚韧的柔情。
芷艺也不知道是没听见陆晴曛的问话，还是被林娘的舞姿吸引，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水袖飘飞。直到林娘舞毕，她才鼓掌道：“娘亲真漂亮！”
陆晴曛点点头，小声道：“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确实。”林娘收好水袖，抚摸着舞衣道，“《梦回醉暖》？是要穿特制的舞衣，为了心爱之人跳的。”
“难怪你不肯跳给我看。”陆晴曛嘟囔着，心中还以为林娘是为所爱产子，便不带任何情绪道，“所以你跳给芷艺父亲看时，才是最好看的。”
林娘敛了微笑，也知道她是童言无忌，只道：“我自记事起便从未向往情爱，注定一生薄情，是作不出最佳《梦回醉暖》？的。”
陆晴曛凝眉沉思，再抬头看向林娘依旧是不解：“我不明白。”
芷艺像是察觉到什么，起身快步跑过去，抱住林娘安慰道：“娘亲不哭，以后芷艺疼你。”
“二哥，三哥。”陆晴曛最不擅长应对弱者的眼泪，她能感受到林娘对她的善意，自然无法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便凑到酒桌旁问道，“我是不是闯祸了？”
“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是自己的人生，也挡不住飞来横祸。”孟珏行走江湖多年，自然知道若能多个选择，哪家闺女会甘愿到这种地方来？就算是做个艺妓，那也是妓。
青楼楚馆里的姑娘，哪个不是每日每夜笑着迎客？哪怕成为重金难求的花魁，也是血与泪逼着往前走的。
孟琸不忍心道破世道不公，笑着转移话题道：“曛儿还小，这样的事你见得只会越来越多，现在你虽无可奈何，等以后你实力积攒够了，便能拨正天平。”
“我知道了。”陆晴曛点头应下，转头看着林娘母女道，“是权贵？”
“我不知道。”林娘艰难地扯出一丝苦笑，摸着芷艺的脑袋道，“以卵击石不现实，我只想同芷艺好好活下去。”
孟青在一旁玩得绷带都松了，一边认真地系好，一边反问道：“蒙着眼睛，逼着自己忘记那些事，就能自欺欺人地好好活下去？可作恶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