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怡婷

相遇并非始于机遇，而是不知何时种下的因果。

荣王办差了结，念着吴梦的过往，寻去西湖。荣王妃为折辱吴梦，将她的骨肉贬为官妓，送回西湖。

本不该相遇的三拨人，就此结缘。

林潇并没有因为陆晴曛的善意而放下对陌生人的警惕，从京都到西湖，她历经太多事，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像是走在崖边的疯子，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会踩在哪里，是否就此跌落深渊。

她撕心裂肺地痛哭着，时而又近乎疯狂地大笑着，家破人亡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击，甚至让她忘了母亲受辱的愤怒。

就这样，直到她脱力陷入昏睡状态，陆晴曛才勉强猜出一二。官妓不能赎身，世世代代都是乐户，这是她无法改变的。林娘并没有对她说出当年的事，只是格外疼惜林潇，直到天空微白，她才离开客房。

岸边有翠微楼的人守着，画舫才靠岸，林娘她们就被带走了。

陆晴曛望着林娘三人被领回翠微楼，连玩乐的心思也没有了，蹙眉道：“我好像知道她是谁家的千金。”

“你不会都想救下吧？”孟青不赞成道，“世上存在太多这样的事，这就是她们的命，你能救一个，却不能救下所有。”

“你是让她们认命吗？可她们根本没做错什么。”陆晴曛连连摇头，补充道，“我离开京都前就曾父亲说过林家的事，权力倾轧，成王败寇也不该是这个结局。”

她望向孟珏孟琸，问道：“叔父创立无念山庄，为的不就是弥补法度有失的情况吗？”

“谈何容易？”孟琸摸着陆晴曛的脑袋，劝解道，“翻案太难了，就算真的做成，林府也后继无人了。”

“翠微楼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既然遇见了她们，断不会违背父亲的教诲。”陆晴曛正色道，“若接受这些不公是她们的命，那么遇见我们，得以援手，也该是她们的命！”

没人会说陆晴曛过于柔善，知道她品性的人都知道她最是看不得权臣弄权。在其位谋其政，最基本的当是为生民立命，而不应该反过来欺压百姓。荣王在朝堂上暴政，自有陆之林与武鸣王府平衡，所以她根本无法接受林娘的悲剧。

下定决心后，回无念山庄的日子又往后推迟一天。假死，是陆晴曛认为助林娘与林潇离开的最佳办法，筹谋好后，便急匆匆带人去翠微楼。

“小公子几日不见，我还道你是离开了。”翠微楼行首热情地迎了上来，“不过你今日来得不巧，林娘去陈员外府上了。”

陆晴曛心生疑窦，却不动神色道：“如此，芷艺可在？还有那个红香。”

官眷被贬为官妓后，不能再使用过去的名字，红香便是翠微楼给林潇取的名字。

“真是不巧，她俩都去陪客人了。”

“她们才八岁！”孟青气极，便没顾及太多，大声质问道，“你怕不是故意把林娘支走的！”

“小公子勿怪，我们翠微楼是开门做生意，可不是做慈善，有人来寻乐，我们总不好把客人往外赶。”

陆晴曛笑道：“我兄长性子急，行首莫怪。既然她们在忙，就劳烦行首为我们准备个暖阁小憩。”说着，她还把一锭银子塞到行首怀中，只想着见机行事。

只不过他们还不知道，此时荣王妃怕夜长梦多，并不打算给林潇在青楼适应的机会，在人饱受折辱后，直接派有特殊癖好的人到翠微楼点所有女童伺候。为了凌虐林潇的身心，荣王妃并没有交代是针对谁，就是要林潇被关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暖阁，亲眼看着同伴是怎样被凌虐致死，在陷入恐慌时遭受折磨至死。

只不过她算漏了芷艺，也不知道陆晴曛的存在，才让这个计划败北。

林娘之前并不知道林潇是吴梦的女儿，因荣王的缘故，私下特意交代芷艺要好生照拂林潇。所以当她们被关进暖阁时，芷艺便带着林潇趋利避害，甚至在见血时遮住了她的眼。

这件事做得阴狠，荣王妃不会留下把柄，早就安排了人在外纵火。火势才起，陆晴曛就让孟珏去擒人，自己则是跟着孟青孟珏去火海里寻人。

翠微楼陷入火海，人都四处逃窜，想寻个生机。只有后院的一间屋子，还沉浸在恐惧之中。因为那间独立的暖阁已被封死，里面的大人因为用药还处于癫狂状态，只有慌乱的稚子不断叫喊着，求着满天神佛相助。

等陆晴曛找到这间屋子，火已经跟着燃烧过来，她只能回头找孟琸过来。等砸开门窗，里面的人都已经昏睡在地，若不是救得及时，芷艺与林潇都已经被黑烟呛死。

经此一事，林娘与林潇分别对陆晴曛讲述当年的事，因为芷艺的原因，林潇始终不能接受林娘。她最后选择跟孟青回无念山庄，等来年再见到陆晴曛时，林潇才有勇气问起荣王的事。

“事情就是这样，林娘从未对不起你娘。”陆晴曛将林娘的过往，事无巨细地说与她听，还把九卿公审的经过与结果告知她，并强调道，“林娘也是受害者，你不应该怨她们。”

“是我以貌取人，狭隘了。”

林潇一直以为芷艺是荣王流落在外的爱女，就连荣王侵犯吴梦也是因为荣王要在吴梦身上寻找林娘的影子，所以沁入骨髓的恨意就烧上了林娘母女。

陆晴曛早就猜到她对芷艺的误解，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我回京都后，有查证过，荣王侵犯你母亲的事，应当是嫁给你父亲之前……”

“生辰不对，我知道，可我不认。”林潇与陆晴曛隔桌坐着，被安抚过的她不再像翠微楼相遇时那般癫狂，但仍是恶狠狠地说，“林则瑄负我娘亲，任由荣王折辱她，我生来便是上天的弃子，无父无族无亲，只有被命运揉碎的母亲与弟弟长存心中。”

她像是斩断过往一般，对陆晴曛笑道：“夫人为我取名怡婷，就很好。”

“小姐，我愿做陆家仆从，今后就跟在你身侧！”

有没有人记得，怡婷在见到苗仟她们的时候哭了？陆晴曛肯救那五个孩子，也是有因缘际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