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母女

圆润的酒坛不断翻滚向前，直到撞上桌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才停下。

“荣王的话，你信几分？”陆晴曛的目光一直追着那只酒坛，还不忘用指节叩响抱在怀中的空坛，“我能查到的事，他都没有说谎瞒我。”

萧庚辰正在打开第三坛陈酿的酒封，想也不想道：“六七成，许是他会错意了呢？”

陆晴曛不认可地摇摇头：“我认为至少九成。”

她没有给萧庚辰反应的机会，垂眸沉思道：“怡婷与秋霜不同。”

“秋霜心思单纯，不知善恶，只论喜恶。心中产生任何情绪，全然写在脸上。她若是笑，便是毫不遮掩的开怀大笑，她若是哭，那便是歇斯底里，用尽全力地痛哭。”

她顿了顿，微微皱眉道：“可是怡婷不一样。”

“她曾对我说，自己已经斩断过往，今后守在我身边扶持我，前尘过往，一概不论。”

“可怡婷从来没有留意过，那些往事早就刻在她的骨子里。秋鸿说，那是心病，不好医治。”

萧庚辰停下喝酒的动作，狐疑地偏头看她侧颜，说道：“怡婷行事稳重，过于老成。”

“世子爷识人不明啊。”陆晴曛笑着迎上他的目光，打趣过后便敛了浅笑，正色道，“以前我想不明白，如今看来，怡婷太像她娘亲了。”

“她跟着我回京都，虚心向凌嬷嬷学习，总能把我的院子打点妥当，好让我少分心，自然看着老练。”

“可她就知道芷艺与林娘无辜，这些年来还是不曾与她们亲近。若是提起荣王，她会痛哭，会发抖，会害怕。”

“原本怡婷并不知道我会去对付荣王，她担心我拗不过昭帝，这才在我面前装作不在乎过去的样子。”

“后来这件事瞒不住了，她虽不敢对我说什么，私下里却找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听说话没讲两句，她就哭得全身脱力。”

陆晴曛无奈地苦笑几声，追问道：“这样的怡婷，是不是像另一个人？”

萧庚辰愣愣地点头，半晌也说不出什么话，只好继续仰头灌酒。

“她曾对我说，林则瑄与吴氏成婚后举案齐眉，两人一直相敬如宾，若不是荣王介入，他们一家便会和和美美地过下去。”

陆晴曛摆摆手，不赞成道：“可吴氏在荣王面前会哭会闹，哪怕后面被逼急了，也是他们两人之间不和，反而真实。”

“这么看来，吴氏倒像是同林则瑄做戏。”萧庚辰说着便皱起眉，不解道，“为什么？”

陆晴曛捧起酒坛猛灌几口，被呛得连连咳嗽，就连那双含情眼也跟着呛出几多泪花来。她平复后淡淡地说：“我好像猜到一些，林娘曾对我说，荣王毁了她的后一天，吴氏曾找过她。当然，那时她还不知道吴氏与荣王的纠葛，就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什么意思？”

“孟蝉的手段呗，荣王身份贵重，若没有她出手，翠微楼有几个脑袋敢把丽娘推到荣王的床上？孟蝉把吴氏送去西湖，让她目睹整个局，她自然心灰意冷。重情之人，被心爱之人辜负后，最是决绝。说到底，就连林则瑄也是她的棋子。”

“有这两人从中作梗，荣王与吴氏的矛盾只会加剧，永远也不可能化解。”陆晴曛把空坛子放在地上一送，酒坛便向前滚去，“说起来，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高贵，手段却一个赛一个阴私。”

萧庚辰拧眉道：“神仙斗法，小鬼遭殃，荣王妃、荣王死得不冤。”

“这些人的糊涂账不好算，这些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算不清楚倒也无妨。”陆晴曛突然冷笑一声，“好在他们会在地府碰面，就由着他们在阎王面前掰扯清楚吧。至于活着的人……”

“算了，我管不了。”她自觉不是圣人，并不想仗着身边人对自己的尊重去居中裁决，“我只能说，尽量护着她们随心所欲。”

说罢，陆晴曛对着宽敞的暗室长叹一声。这声叹息碰壁回响，进而夹杂着清酒在空坛中荡响的声音。

暗室并非密不见光，萧庚辰醒来时，已经有一束日光照在书桌上。

昨夜他同陆晴曛席地而坐，不节制地喝起酒来竟不知道陆晴曛是什么时候离开暗室的。他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束阳光，回想着昨夜的谈话。可看着看着，就觉得那个方向似乎少了点什么。

宿醉后的脑子不算好用，但是萧庚辰还是快速地回忆起到底少了什么：一幅挂起来的画轴。

他苦笑着用手掩面，就这样躺在地上，半天也不见坐起身。

画轴是陆晴曛拿走的，她并不好酒，所以离开暗室时她整个人都还是清醒的。天刚亮，她便拿着东西去了孟府。

她进书房后依旧坐在主位上，随口问道：“怡婷昨夜一直在医馆？”

孟青捧着茶吊着精神，难得看出疲态。他已经忙碌好些天，亲自打点孟氏一族上参荣王与武举舞弊案两件事，就连昨夜也是四更回的府，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往日那般中气十足：“芷艺伤得不轻，她不留在医馆照顾她。”

陆晴曛微微点头，没再多问，而是把带过来的包袱展开。里面除了季梅留给她的画卷，便是从萧庚辰处得来的三幅画轴。

她吩咐道：“你把月遥村得到的画像拿来。”

孟青没多问，转身就从机巧里取出那副画轴。此时，陆晴曛已经一一展开带来的画轴，并把月遥村的那幅放在最前面。

“这两幅是从铁鹰卫搜来的，应该是前任主司。”她又指着另外一幅，“银面具这幅是萧庚辰复原的。”而后笑着分别指着另外两幅，“叶从云，陆晴曛。”

“萧庚辰画下叶从云的肖像，我尚能理解。”孟青用手撑着书桌，蹙眉道，“你就住在武鸣王府里，他为什么还要画你？”

挂在萧庚辰书房的画轴，正是陆晴曛坐院子里看书的图，昨夜被陆晴曛顺走了。

“重点不是这个。”陆晴曛说着便把其中三幅画轴卷好，只漏出画中人的眉眼，“像吗？”

“蒙面铁鹰卫主司、叶从云、陆晴曛。”她的手指跟着指过，追问道，“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