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不退

林征为避免惊动皇室宗亲，直接将齐国国主与太子谢逸关押在斋戒的宫殿中。明面上一切照旧，暗中却添加了三倍的兵力。

新立太子，他并不急于在一时，只要他拿到废立太子的诏书，就不怕班师回朝后横生变故。只要谢钊拿不下大昭的城池，他有的是办法挑起百姓对国主偏宠幼子的不满。

可他千算万算，竟没料到萧庚辰的目标根本不是谢钊。萧庚辰带兵跟着裴侯绕开齐国军防进驻齐国国都，后又在梁上目睹林相胁迫齐国国主的经过，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让齐国动乱。

“太子殿下这就认命了？”

清风拂过，一道黑影投映在帷幔之上。

外面有重兵把守，此人竟能不惊动任何人，轻而易举地出现在谢逸面前。谢逸先是一惊，才回神道：“你是谁？”

“殿下贵为嫡长子，生来就是东宫之主。”秋鸿轻蔑道，“算来殿下入主东宫已有近二十年，可到底有几次能得到臣民的敬重呢？”

“放肆！”

自华贵妃入宫开始，谢逸嫡长子的身份就彻底失去了应有的尊荣。他的父皇轻视他，他的母后尚不能自保，这样的嫡长子又能在其他皇子中有什么威信呢？

再后来谢钊出生，完完全全侵占了国主的慈爱。一个没有威信的东宫太子，得不到他人的敬重，反而成了齐国最大的笑话。谁都知道，国主偏爱幼儿，迟早会改立太子。

尽管事实如此，可谁也不敢在谢逸面前提及这件事，就算他的太子头衔只是个虚名，他也还有母族为他撑腰，没人会去触这个霉头。

所以当谢逸听到秋鸿轻蔑地揭露这残酷的现状时，压抑多年的怒火蹿地一下就迸发出来。他怒不可遏地掀开帷幔，大喝道：“哪里来的乱臣贼子，也敢妄议本宫？”

秋鸿斜睨他一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是从怀中取出信号花火扔在地上道：“殿下在这场夺嫡游戏中已经被除名了，倘若殿下还想争一争，在殿下被废前可以用它换个当乱臣贼子的机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逸不安道，“难不成父皇答应了林相的要求？”

秋鸿轻笑出声，漫不经心道：“谢渊也是华贵妃的儿子，只要齐国国姓仍是姓谢，皇上还能有什么顾虑呢？”

黑影闪动带起一阵清风，他在离去前还不忘讥讽谢逸道：“无论皇上属意谁来继承大统，都不会是你。”

这句话不断在谢逸的脑海中回荡，他失神地望着地上还在滚动的信号筒，喃喃道：“就算没有谢钊，也还有谢渊，就算没有他们，也还有其他皇子。这些年来，他们谁把本宫当成嫡长子？”

他知道突然出现的秋鸿是危险人物，他甚至不知道秋鸿的姓名和来历。可皇后及其背后的势力仅能保住皇后与太子之位不轻易让出，他们与林相消磨到现在，已经不能与之匹敌。此番回宫，谢逸心中根本就没底。

又或者是，他根本回不了宫。

他因缘巧合撞见林相勾结裴侯，又亲眼目睹林相逼迫国主的经过。若是国主同意了林相的提议，回朝后自不会动林相。可到那时，他被逐出东宫已成定数。那么无论是国主还是林相，他们都不会再提起行宫逼宫一事，自然也不会允许谢逸走漏消息的可能。

届时，就算他主动说服皇后，让出东宫之位，怕也换不来一片封地，好让余生逍遥度日。若他们尚且心存良善，幽禁谢逸一生已是恩德，若他们汲取历史上的血泪教训，斩草除根才是上策。

念及此，谢逸终日寝食难安。他害怕林相会有下一步动作，又猜忌那枚信号筒会招来祸事。可没纠结几天，他父皇就给了他答案，替他做出选择。

一日午后他突然被士兵带到行宫正殿，只见国主端坐在主位上垂眸沉思，其身后站着林相和裴侯，“沆瀣一气”四字他差点就脱口而出。

像是窥见天机一般，向来谨小慎微的谢逸第一次在他父皇面前没有行礼问安，只是静静地等待审判的到来。

“太子。”国主缓缓抬眸，纵是满眼慈爱也抵不过口中太子二字的疏远。“父皇心中有愧，竟让你在行宫染病。若你肯静心在行宫修养，父皇会安排你母后来照料你的。”

“太子不详，上天示警，不宜回宫，更不宜继承大统。”谢逸低声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日的天气一般，“父皇，儿臣说的对吗？”

齐国国主回想谢逸冲进正殿报信的样子，难得心生愧疚，但这并不足以让他改变主意，便沉默不答。

林相适时劝解道：“殿下当顺势而为，有些东西就算争得头破血流也是争不来的。”

谢逸没有搭理林相，他仍追问国主道：“儿臣无功无过，的确是百姓口中的平庸太子，可儿臣自认为是众皇子中最让父皇省心的。就算林相带兵逼宫，父皇也要舍弃儿臣，乃至母后吗？”

“逆子休要胡言！”国主激动地呵斥道，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寡恩于皇后。在他成为齐国国主之前，皇后及其母族的确出了不少力，所以他越是薄待皇后，他越是在意别人映射他的忘恩负义。

谢逸自嘲道：“罢了，谁让我是母后的儿子，若我投身在华贵妃腹中，林相也不会动了造反的心思吧。”

“说来倒也有趣，历来皇子间争权夺位，赢家总是要被世人骂一句乱臣贼子的。”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林相，“可这乱臣贼子人人都做得，林相又怎知自己一定赢了呢？”

“朝局并非一盘棋，不需要论输赢。”林相只当谢逸心有不甘，根本没留意他手中已经摸出信号筒。

“既然输赢无定论，那么所有后果就一起担吧。”谢逸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走向供桌烛台，将信号筒点燃，掷出窗外，旋即空中就炸开一朵绚烂的红花。

“总之，本宫还不想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