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父子
古有摔杯为号,可自从火药问世后,绚烂的烟火便成了最鼓舞人心的战鼓。
谢逸毫无防备地点燃信号筒,花火在空中炸开,行宫内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不仅是他惴惴不安地等待将要发生的变故,就连齐国国主与林相都屏息以待。
时间缓缓流逝,可殿外始终没有动静发生。
林相不解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从小都不被重视的皇太子,在朝中无权臣支撑,手中亦没有兵权。他实在想不通谢逸还能有什么底牌,能让他如此硬气地肯定自己可以不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谢逸轻叹一声,好笑道,“对方都没有表明出手的诉求,凭什么会来帮本宫?”
齐国国主此时也反应过来,这整座行宫都处于林相的控制之中,谢逸还能满着林相折腾出什么风浪?再加上一贯在他面前乖顺惯了的谢逸,今日突然长了反刺,他很难再心平气和地同谢逸说话,直言道:“够了!你当朕拿你没办法,是在和你商量吗?”
“自然不是。”输阵不输人,谢逸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但仍挺直腰杆道,“自幼父皇就不把儿臣看在眼里,今日决定废黜儿臣的东宫之位,还特意将儿臣叫来,不过是想让我说服母后不要再争。”
知子莫若父,恰恰就在谢逸身上反过来。或许国主会了解谢钊,可他一定说不出谢逸的生活习性。先前国主说想放他一条生路,允诺他下半生在行宫中安然度日,可谢逸知道这番安排的真正目标是皇后。
皇后仅育有谢逸一子,倘若他染上恶疾,没跟着銮驾回宫,皇后必定担心谢逸遭暗害。要是谢逸顺着林相的安排,肯休书一封,皇后定想也不想就动身前往行宫。
要动其子,必要解决皇后的威胁。朝中的各方势力还可以周旋,可皇后对国主有提携之恩,明面上是轻易动不得的。否则当初国主为华贵妃动了废后的心思,在遭到反对后也不至于没有下文,只是疯狂地弥补她。
“就算母后没了儿臣,她一样可以拥护其他皇子上位。”谢逸分毫不让,心中甚至做好因触怒国主而被赐死的准备,“无论母后支持谁,总归不会是华贵妃的皇子!儿臣就在天上看着,看他们的下场会不会好过我!”
“你!冥顽不灵!”齐国国主按捺不住,怒喝道。
林相轻叹一声,满脸无耐道:“既然太子已经做出选择,那么殿下可得看清楚,皇后究竟是如何患上失心疯的。”
他连声轻啧,似是惋惜:“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子之痛可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住的。”
“堂堂一国宰相,手段竟如此龌蹉!真是妄读多年的圣贤书!”谢逸立刻明白他指的是要借太子暴毙一事,趁机给皇后下药,好让一切都合情合理。
“朕不曾否认这些年来都薄待你们母子,可你毕竟是朕的亲骨肉,将你们母子幽禁在行宫中,便已是天恩。”国主痛心疾首,不似作伪。
还没等谢逸反应过来,就见他一边提笔拟旨,一边冷声道:“太子谢逸,御前失德,忤逆圣意,不足以担当储君之位,即日起废为皇子,幽禁于京郊行宫,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外出。”
林相垂眸望着诏书,不太满意道:“皇上是打算公布此诏书?”
“那倒也无妨。”他捧来玉玺,等国主盖好印章后才补充道,“太子自认有愧于天地,自缢于行宫正殿赎罪。”
到底虎毒不食子,齐国国主终是没忍心下令处死谢逸。可林相乃是成大事者,在政绩上能称赞一句功标青史,其背后是他的杀伐果决。
功过不相抵,公私不论情。他永远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佳的抉择,然后铁面无私地推行下取,以达到他心中的目的。
“皇后要是见不到殿下冰冷的尸身,她又怎会发狂反扑?”林相温声细语,将如此恶毒的话说得像是在念书一般,“她若是不肯联合朝臣奋力反击,其他人又怎么会相信皇后得了失心疯?”
“乱臣贼子!”谢逸听着他一环接一环的毒计,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喊出声的。
可林相连胁迫皇上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得出,又怎么会在意他的愤怒呢?
正殿中已经是糟得不能再糟场面,在这时突然想起一声轻笑来。
“宰相大人如此筹谋,可有问过国主的意思?”
众人循声望去,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梁上的身影,林相的身边就闪过一个黑影。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诏书就已经消失不见。
秋鸿从容站定,看都没看夺来的诏书一眼,就直接递给了萧庚辰。
“那么国主大人,可还习惯被林相当只提线木偶时刻把玩?”萧庚辰拿着诏书抱臂在前,叹声道,“依在下看来,身为国主就当有国主的气节,被臣子拿捏,按头下诏……”
他连连啧声,嫌弃道:“国主大人,倒不如太子殿下那般有骨气。就算你们在行宫都死绝了,齐国臣民自会拥立其他皇室血脉,何时论得到宰相大人?”
谢逸一眼就认出给他信号筒的秋鸿,而裴侯自也是一眼就认出他们身上的衣服。至于被萧庚辰指着鼻子骂的国主和林相则是同时质问道:“来者何人?竟敢口出狂言!”
裴侯压低声音提醒林相道:“是跟着末将进京的小将,怕是被太子的烟火吸引过来的,白白看了场笑话。”
“这好办。”林相高悬的心立马回到心窝里,他含笑喝道,“来人!国主遇袭,给我把贼人统统拿下!就地抹杀,一个不留!”
萧庚辰先是偏头看了一眼秋鸿,又是回头看了眼松风和剑秋,问道:“你们是来取国主性命的?”
秋鸿懒得搭理他,目光始终盯着窗户上的光斑。剑秋不敢吭声,松风则十分配合地否认:“我们是来护驾的,奈何反贼惯会贼喊捉贼的。”
“你们是来救驾的?”国主突然就激动起来,甚至都不打算计较萧庚辰刚刚那番大逆不道的话了。他当了几十年的帝王,最会审时度势,更能屈能伸,可唯独学不会既往不咎。
萧庚辰点点头,却是对林相道:“大人叫来的护卫,恐怕也是我的人。如此,大人还要耍威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