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报复
在榆林关建造行宫，自是按着仪制，比照着京都样式动工。可这里毕竟是边陲，现在又被迫成为前方战线，行宫内的布置陈设自然是没办法与京都王府比较的。
软绫厚衾，轻纱细幔全都换成了棉麻粗布，就连冬日里常见的熏香暖炉也没了踪影，书房中只有那方不时研磨起来以防止墨汁凝结的砚台，发出阵阵松香，温暖了严冬。
萧庚辰对松风愧疚地请罪视而不见，专心致志地研墨，批阅军报。就这样等着松风收住了声，他才冷着一张脸走到他面前。
松风陪在他身边长大，少说也有二十年形影不离的时光，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萧庚辰露出这幅表情，心中也就越发地愧疚。
他原计划是大业得成后，择机同萧庚辰说起这件事，以赏赐的名义求一个功成身退，便能和秋霜厮守终身。
可他早该想到的，越是亲近之人，便越接受不了对方的背叛。萧庚辰的至亲至爱都已经在权势斗争中牺牲，现在北境十七州尚在敌国之手，松风就背着他预谋抽身离开的戏码，这叫萧庚辰如何能坦然接受？
松风这般想着，就连说话都带着哭腔：“王爷，是属下考虑不周，不该瞒着您的！”
萧庚辰径直走到松风面前，直到快要碰上才停下。松风垂着头忏悔，只能看到他的靴子定在眼前，根本不敢抬头看他那副失望的表情。
他喋喋不休地忏悔着，脑袋里闪过同萧庚辰出生入死的画面，也闪过萧庚辰一直以来对他格外照顾的回忆。到后面，都不知道他是哭得话都说不清了，还是他脑袋里满是这些画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嘴巴里在说些什么。
就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脑袋上方突然爆出爽朗的笑声，放肆而得意。
松风狐疑地抬头，正迎上萧庚辰笑弯的眉眼。
他声音低沉而带着笑意，丝毫不似作伪，语气倒像是成功捉弄到好友的顽童：“本王是在说孟青同我是无法深交的关系，你是我身边的一个近卫，瞎代入什么？难不成还想僭越，当本王的挚友不成？”
“属下不敢。”松风知道他强调自己近卫的身份，并不是让他摆正自己的位置，而是在给他许诺。
萧庚辰身为武鸣王，他与自己挚爱挚友，哪怕是政敌交往时，都免不了利益纠葛。就算是如日中天天的萧弘济，在利益面前也给不了柳夫人王妃的位置，甚至还要被迫娶阳平长公主入门，最后连萧庚辰被夺走也只能隐忍。
可萧庚辰强调松风只是自己的近卫，那就大不相同了。
在权贵眼中，就算不是奴籍的松风，能仗着萧庚辰的威风在外风光无限，那也是狐假虎威，底子仍是低等的奴婢。既然身为奴婢，那便是可替换可买卖的“人物”而已。
没人会在乎这样的人突然离开武鸣王府的原因，更不会怀疑他身上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轻如草芥，幸而换来一丝自由。
意识到萧庚辰这是故意在吓自己，来报复当日自己逞口舌之快，那么此事便算在萧庚辰面前揭过且得到他的首肯。松风郑重地叩了三个响头道：“王爷大恩，属下没齿难忘。就算属下存了离开的心思，也不会耽误王爷交办……”
萧庚辰嫌弃地轻啧一声，打断他的保证，不耐烦道：“怎么？喊一声陆小姐就不认得自家王妃了？”
松风垂眸不敢应声，他多少知道陆晴曛的性子，说实话他真没觉得萧庚辰能抱得美人归。
这也怪不得他，毕竟陆晴曛私下里与萧庚辰的关系更进一步，就连日夜跟在她身边的怡婷都不知道，所有人都认为这对金童玉女还在为天下大计甭波，私定终身那层窗户纸还没捅破呢！
萧庚辰原本还想打趣松风，可一看到他这幅对萧庚辰没把握样子就没忍住，抬脚就在他肩头踹了一脚，厉声道：“滚滚滚，少在这里碍眼！”
松风被他踹坐在地，爬起来就往外跑。许是萧庚辰继任王爵后装着沉稳，竟让他多次忘记萧庚辰的真面目，动怒时逮到谁就咬谁才是他啊！
刚跑出营帐，他才发现北境冬日的白天要比京都的短，就耽搁这么一会儿功夫，夕阳已经沉下西山，黑幕眼见就要遮盖住整个天空。
他半试探地掀开营帘，却躲不过萧庚辰锐利的目光，被捉得正着。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道：“秋鸿应该领兵出发了，王爷不去看看？”
萧庚辰合上手中的信折，若有所思道：“他们既然已经脱离武鸣王府，本王自没有相送的道理。”
他嘴上说得不容置疑，可还是站起身子捏着手中的信折道：“但昭帝身上发生怪事，却值得找人说道说道。”
松风了然，识趣地为他抬帘。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秋鸿竟会提前出发，在黄昏时分踏着金辉纵马驶离榆林关。
孟青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仍目送大军离开道：“王爷不该来的。调往北境的大军尚未入关，便有轻骑小队脱离武鸣王府管辖趁夜出关，王爷还放下手中积攒如山高的军务，亲自相送。”
他啧声叹道：“轻则军心不稳，重则武鸣王叛国的消息不日就被暗桩传遍整个大昭。”
萧庚辰自然也知道这些利害关系，只是这些府兵是他从京都带来的人，此行凶险，他作为主帅绝不能作壁上观。
他将捏在手中的信折运力掷过去，宛如一枚锋利的钢镖。可孟青头也不回，轻轻松松就用双指钳制住。
萧庚辰走上前去，与孟青并肩而立。白雪皑皑，策马扬鞭激不起尘土，就连三万马蹄声都在积雪的包裹下消减了不少。他看不见离去的壮士，只有那只凶猛的苍鹰冲天而上，厉声驱赶着其他飞禽走兽。
“本王是来兴师问罪的。”萧庚辰盯着那只苍鹰，语带笑意道，“谁料犯事的人跑得如此快，倒白白失了讨好新帝的机会。”
孟青摊开信折，发笑道：“帘下红妆，秋鸿对新帝下手可真够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