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默契

“哪怕是文林之首的陆家，当没了继续争夺的心思，便只有淡然离京的结局。”孟青身处江湖，却对朝堂之事看得极为透彻。

“历来能号令群雄的只有少数，今日你登台，明日他出场，权位再如何更迭，也不会凭空生出新的权柄。始祖爷为杜绝在大昭根基未稳时，朝中出现宰相独揽大权而导致内政混乱，在立国之初就废除宰相一职。”

“朝堂上没有宰相辅佐，武鸣王又征战在外，所有朝政内务尽数压在始祖爷肩上，在位时劳神费力，自然心力交瘁而早衰。所以当大昭平定边陲之患，朝政稳固，就算陆家不促成组建内阁，迟早也有相职文臣出现，照样与武鸣王府分庭抗礼，而他们靠的一样是争是抢。”

“自伯父退出权力的中心，不再过问京都的风云变幻开始，晴曛身为女儿家，照样代表着大昭境内的一方势力。在所有人眼里，晴曛的归宿便等同于这方势力站在何方阵营，明里暗里有多少人在觊觎她的婚事？”

高旭再如何对陆晴曛传达自己真心，也不会动要放她自由的心思。因为高旭明白，就算陆晴曛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他为着皇位也要把人攥在手心。

可萧庚辰似乎不明白这点，他认为生于世家，完成自身使命后就能剥离出自由之身。他若大业得成，自是困于皇宫一生，可他却下意识觉得陆晴曛该是随心所欲，率性而为的。

“皇位要抢，实权要抢，晴曛……”萧庚辰沉吟低语道，“不抢。她是任何人都抢不来的，她能选择自己今后的去处。”

边陲无垠，星星点点洒落在夜幕上，偶尔有轻云随风飘过。

他看着空中淡淡的轻云，耳边似乎响起陆晴曛那句莫名其妙的来生愿做一片云。“陆家势起，为生民而来，陆家式微，为当权者弃，只因首辅宁折不弯，不愿归附皇室或武鸣王府中的任意一方，根本不想淌今日的混水。我能霸道地威逼所有人躬身臣服，却不能压弯文林脊梁，让整个国家只剩一家之言。”

“至于晴曛，我倒愿她能过上随心所欲的日子，不再被世家的重担所累。”

“有的人却甘之如饴。”孟青意有所指，点到便止了话头。他根本想不通为什么萧庚辰能明白两人的宿命不同，却还是这般执着属意她，索性自己也懒得再劝。

寒风萧瑟，在夜幕的笼罩下风声都被放大了几倍，秋鸿领着两队人马消失在夜色中。自此，榆林关便开启了新篇章，不是斗志昂扬地等待出征，而是人人自危地担忧新一轮的整合。

先前，驻扎在北境十七州的武鸣铁军被秘密调回榆林关，本就经历过一轮又一轮地审查。现在孟青全权接管斩龙门清查的军务，明里暗里都是步步紧逼，分明是打算在所有调往北境支援的大军抵达榆林关前，彻底消灭铁鹰卫的威胁。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萧庚辰和孟青产生特有的默契。大战在即，要处理的军务远比以往要多得多，他们不会主动过问对方的进展，却不忘告知对方重要的信息。

每当孟青向萧庚辰伸手，萧庚辰就会主动将白玉六面印交给到他手上，也不会去追问孟青要借陆晴曛的名义去做些什么。一来是因为萧庚辰本就没有混过江湖的经验，更加不清楚陆晴曛背后的利益牵扯。二来他深信自己做得不会比孟青更好，他干脆就让孟青放开手脚去处理一应与军资相关的事务。

与之相反，若成萧庚辰向孟青伸手的时候，孟青就没有他这般轻松。尤其是萧庚辰带着清单来找他的时候，清单上不是要他采买大批军资，就是要他寻人，总之就没一个好差事。如果孟青不是定坤阁和无念山庄出身，勉强能保障供应清单上的条陈，他怕是早就被萧庚辰逼成了逃兵，巴不得躲起来，这一辈子都别再同他碰面。

“王爷今日是闲得很？”孟青坐在书房里扶额休息，听到脚步声都不用等阮北通报就知道是瘟神又来了。

他把萧庚辰当成瘟神，萧庚辰却把他当成财神，故而每次过来都是脚步轻快。

啪——

“帮我找一批工匠过来，越快越好。”萧庚辰屏退左右，也不在乎孟青根本没给他任何眼神。

孟青无奈地将手覆在萧庚辰扔在桌面上的清单，语气不善道：“王爷不该来找我啊，当去山上拜庙，好求神仙下凡来给王爷大变活人。”

萧庚辰自顾自地给自己倒茶，压根儿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木匠？”孟青翻开清单，看见上面又是要木材又是要工具的，不解地问，“寒冬腊月，冻土不宜大兴土木，孟某怕是找不来王爷想要的人才。”

萧庚辰语气轻快道：“我琢磨着珉州不能白养那些驯鹿，便命人把驯鹿都带到榆林关来。”

孟青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早就忘记冰车这茬了，这会儿听他提起便明白其用意：“你是想造些冰车，开战时来给前线供粮？”

“怪可惜的，清剿月遥村时竟没得到一架好冰车。王府虽然有不少工匠，但都是精于机巧的泥瓦匠，办不得此事。”萧庚辰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竟精打细算起来，“这一仗不能等到开春，一旦雁翔关联通瓦剌本部，便源源不断有其他草原部落进驻。现在北境冰封千里，若有能工巧匠改良冰车，方便在雪地给前线供应粮草辎重，那我们冬日出关的胜算就更大了。”

“木匠……”孟青低声沉吟着，不断在脑袋中搜寻叫得出名的能工巧匠，可是他毕竟精力有限，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该请什么样的木匠来。“苏方！”

他提高声音叫人，没等来苏方请见，却突然听到廊檐下发出一阵急促的骚乱声，那是利爪挠抓着横梁的声音。

孟青喜出望外地推开窗户，果然就看见苍鹰挂在横梁上，正歪着脑袋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