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童言
陆照林石破天惊的一番话，让旁观者根本无法顾及到他的年龄，当即就炸锅了。
“是太平的日子不好过？要上赶着饿肚子不成？”
“小娃没吃够苦，把这乱世当戏台子呢！”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陆照林的父亲赔罪道，要不是顾及着父子俩已经好几天没吃上热乎的口粮，他恨不得马上带着儿子离开，省得让大伙爱生怨道。
“我们不过才背过身去片刻，怎么你耐不住性子，又节外生枝？”孟维听到吵嚷声，赶过来后正看到陆之林愁眉苦脸地观察被陆照林惹发怒的流民。
跟在他身后的近卫没顾着规矩，怒喝道：“都吵什么吵！吃善斋的规矩都忘了吗？”
面对官爷，饥民还能抗争两句，可面对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士，没有点真本事的，只有夹着尾巴听话的份。果然近卫一声怒喝，所有人都不敢吱声，老老实实地闭紧嘴巴站回队伍。
孟维见陆之林的白粥没有动过，唯一的肉包子还攥在萍水相逢的小孩手里，他忍不住说教道：“是你嚷嚷着要体验饥民之苦，怎么给你盛来，都放凉了也不见你吃一口？”
他身后跟着的近卫作势就要去给陆之林换一碗热粥，却被陆之林躲过。这时人们才意识到眼前的清秀老先生并不简单，根本不是流亡在外的富贵老爷。
“左老呢？”陆之林端着冷粥，目光在人群中不断搜索着，“他不是和你一道的吗？”
孟维轻啧一声，嫌弃道：“坐诊救人去了。”
一个两个都是闲不住，爱管闲事的性子，谁也别嫌弃谁。
左经业摆摊坐诊，而长时间在外流亡的百姓难免三灾八难的，他这免费问诊起来，也绝不是短时间就能抽身的活。
想到这里，孟维是头痛了，陆之林却展颜大笑。
他用筷子轻点粥碗，煽风点火道：“要不你先用膳？”
孟维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要不是蜀国一行收获颇丰，他都觉得可以翻脸不认人，这一辈子的情谊也不用要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陆之林的不远处，寻了一块巨石蹲坐好。也不知道该不该夸他近卫机灵，他还当真从队伍前面捧来一份善斋。
孟维也不客气，拿起肉包子就着粥开始吃，根本没在意大年初一应该是山珍海味才对。
见他吃得这么香，陆之林得意地笑了，转过身问陆照林道：“照林，为什么你说大昭要乱得彻底才好？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生活还不够屈辱，不够苦吗？”
陆照林攥着肉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认真道：“虽然北境十七州尽失，但武鸣军回全力以赴收复失地，只要有武鸣王府在，就不会有国破的那天。”
“流亡虽苦，可大昭内政混乱，昔日的太平不过是浮于表面的虚华，底层百姓也不过是在艰难求生。若不能治本，这样大规模的动乱还是时常发生。诶哟！”他突然捂着脑袋惊呼道。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陆父察觉到身边的人敢怒不敢言，忙给了陆照林一记响栗，让他安分些。
可陆照林到底是孩子，还学不会察言观色，便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我才不是胡言乱语，夫子就是这样教的！”
陆之林被这样天真无邪的孩童逗乐了，忍不住蹲下把人拉到自己跟前，问道：“你的夫子是哪位大家？竟能说得出这样的治世之言。”
“哪里是什么大家？不过是边关的穷酸秀才，毕生仰慕陆家才学而已。”陆父尴尬的解释道。
陆之林哪肯放过这样的人才，继续追问道：“北境失守后，壮士可知照林夫子的去处？”
陆照林抢答道：“夫子说要去京都拜访故友，大昭没彻底恢复安定前，就不回北境了。”
“那你可记得夫子的名讳？”
“夫子姓黎，黎自初。”
“原来是他啊，那倒不奇怪。”陆之林若有沉思道，“你遇上了一位好夫子，就是可惜了，他不能入朝为官。”
话说一半，点到为止。他并没有解释黎自初是怎么的人物，而是轻轻点过。
有不少人领到善斋后就地品尝起来，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围着陆之林和孟维形成一个圈。就像是谁也不想错过热闹，就只能用吃饭来遮掩他们看热闹的心态。
陆之林晃眼看去，说好的一人只能领一个肉包，却变成了孩童能领两个。有的父母心疼孩子，默许他们左右开弓，当天就把肉包解决掉，而有的则相反，那些父母担心日后领不到这样好的吃食，又顾念今天是大年初一，便在孩子泪汪汪的目光中只将其中一个肉包藏好，否则怕是只能喝粥，肉包统统留作干粮。
陆之林突然就明白了无念山庄定下的规矩，也知道这是孟维顺着他的性子，破例让孩子多领一个肉包。布施只是救急，得让流民有危机意识，得改变他们每逢战乱就迁徙的想法，在流亡的途中更要思考哪里才是流亡的尽头。
这样简单的善斋，无念山庄供得起，但是也会让流民存了逃避的心理，只要战乱不平，他们就可以一直流亡到战火还没有烧到的地方。反正路上不仅仅有官府赈灾济贫，挨到下一座城池总能温饱一顿。因而老少因战流亡，年轻力壮的一家之主也要跟着流亡，反而忘记向自己供养起来的权贵诉求，该给他们怎么的和平生活。
陆之林望着在若无其事，正在吹粥的孟维，叹声道：“是我太久不出京都走动了，这脑袋啊，竟跟不上时代啰！”
孟维自顾自地喝粥，全当没听见。
陆之林转头看着大快朵颐的陆照林道：“照林，为什么你坚信武鸣王府能收复失地？”
“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为什么……”陆照林被稳住了，这个观念好像是很久以前就根植在大昭百姓心里的，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人去深究过为什么。
“可北境十七州是从武鸣军手里丢的，他们并不是逢战必胜。”陆之林继续道，“若是大昭没了武鸣王府，你还希望大昭乱到底吗？”
“我……我……”
陆之林又道：“容不下武鸣王府的不仅是敌国政敌，就连大昭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