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先生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历朝历代的权臣重臣都是此消彼长的，如果不能强大自身，成为群臣之首，那就只有弯腰低头，盲从地选择如何站队。”

陆之林也不管其他百姓听不听得懂，迎着陆照林澄澈的目光道：“武鸣王府与大昭年岁齐平，时间过去得太久，已经让大家忘记武鸣军从来不是某家姓氏的子孙，哪怕日后封侯拜相，那也是从大昭百姓走出来的护国卫士。”

“他们来自于百姓，是在边疆坚守职责的士兵，从来都不是从无败绩的武神。他们浴血奋战后，也是可以输的……”

行军作战，出师立誓，从来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说那支军队可以接受战败的结局，以至于人们天然地相信守护自己的军队战无不胜。可一招战败，他们甚至没有愣住的时间，面对的就是敌国大军的利刃。南越国宫墙弥漫的硝烟还未散去，漠然麻木的南越百姓就是前车之鉴。

他们自认国富兵强，却从未担忧过开战后军粮的短缺，更没想过供养起来的南越皇室已经奢靡到什么程度，以至于大昭和蜀国的军队能以这样快的速度踏平整个南越。

陆之林点醒了眼前这些流离失所的人，却没有人能给他们指明方向。踏着石头过河，才造就了不同的命运。

“先生为什么说武鸣王府在大昭没有立足之地？”在一片迷茫的目光中，陆照林的神色显得格外坚毅。

他没有纠结于武鸣王府若是撑不住，百姓该何去何从。他似乎十分不解，这样强大为民的异姓王侯，都不能在岁月的长河中逐渐落寞。彷佛武鸣王府必须要如同当年横空出世一般，也要轰然倒塌。

陆之林知道答案，因为武鸣王府本该是大昭的正本皇室，萧家护国而禅让皇权，却又和武鸣军分割不开。这样畸形的权力分配，迟早都是大昭动乱的根源。

但他不能明说，更不能螳臂当车，去阻止高氏一族与武鸣王府的争权之战。良禽择木而栖，陆家早已做出选择。

他含笑道：“有人看他楼起，有人静待他亡，更有人觊觎其基业，恨不得尽数夺来。”

“我不明白。”陆照林眨巴着无辜的大眼，根本意识不到这不是他的年纪所能参透的问题。

孟维刚才就如同围观百姓一样，蹲坐在巨石上忘我地吃东西。现在吃饱喝足后，他跳下巨石，抢话道：“小娃娃你要是能明白才奇怪，京中有多少大官都想不透，更何况你？”

他斜睨着陆之林，试探性道：“你不会想带着他上路吧？”

“有何不可？”陆之林理直气壮，对一路上蒙受无念山庄的照顾，给孟维他们添麻烦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对不住的。“别同我说，要是加个小娃娃就增加你的考验了。”

“嘿！真不仗义！”

陆之林理所当然地反问：“那如何才算对你仗义？先前答应你的，我又不会失约。”

孟维得意地朝他挑眉，哪里有七旬老人的样子？分明就是头发花白的少年模样。

他指着陆父道：“大的归我，小的归你，如何？”

他们自顾自地商量，而被瓜分掉的父子俩压根儿就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却总感觉哪里不对。

“你的算盘倒是打得好，人家父子俩可不乐意分开生活，你连带着把我也诓了回去。万一人家更乐意参军呢？”陆之林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小心思。

见孟维无声地干笑两声，他这才转头对陆照林道：“做学问讲究的是日复一日，持之以恒。你跟着父亲漂泊在外，哪里能静得下心来读书？老朽不才，离开京都前也曾教过一些学生，你今后可愿跟着我啊？”

闻言，孟维没忍住，噗呲笑出一声，催促道：“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小娃娃你还要犹豫，还赶快叫声老师？”

无念山庄的人对他们毕恭毕敬，他们着衣不凡，谈吐不俗，怎么看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在场的人有这么多，可他们偏偏就看中陆照林，换成别人必定是想也不想地点头。

可陆照林偏不，他先是盯着陆之林沉思，而后抬头看着父亲问道：“父亲，若我跟着老先生苦读，你是不是就要跟着他们去游走江湖？”

八岁孩子都反应过来了，陆父再迟钝也该清楚对方是什么意思。他当机立断，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道：“若林儿能跟着老先生读书自然是好事，只是没了后顾之忧，陆某更想参军，在战场上报国仇，了家恨。”

孟维被人拂了面子，虽有不满，却用眼神制止近卫对陆父的提醒，提醒道：“你要参军，是打算参的什么军？是武鸣王府统帅的武鸣军，还是皇上新立的铁鹰卫？”

陆父想也不想道：“自然是武鸣军。”

“就算兵力不够，新军训练不满半年，照样不能上场杀敌。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还谈什么报国仇，了家恨？”孟维气急败坏道，但的确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父亲，就当你是为了孩儿，可好？”陆照林不想错失良机，自然也不希望仅剩的至亲丧命于战场。

陆之林提议道：“壮士想去参军，那便去，照林交给老夫，自能护他平安。”

得到对方让步，陆父麻溜地按头让陆照林拜师：“拜师仓促，先生先受小儿大礼，陆某择日备好束脩，再成拜师大礼。”

陆之林像是反悔般道：“拜师是十分严肃的大事，怎能如此含糊？”

刚刚还喜笑颜开的陆照林父子立刻笑不出来了，因为民间拜师，依据夫子的学问水平准备相应的束脩。按陆之林的做派，他们显然是承受不起的。

“现在拜师的确过于随意，不如你还是唤我先生。”他话锋一转，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面容，“等你父亲从战场归来，按照仪典完成拜师礼节后，你再唤我老师如何？在那之前，你可不算我的学生。”

相依为命的父子俩此后生离，陆父参军更是过着生死难料的生活，他这样安排相当于用不确定来迫使陆父活着回来与陆照林相聚。

陆父忙领着儿子跪下，感激涕淋道：“谢过老先生大恩，谢过侠士大恩！”

孟维不屑地背过身去，不满道：“出来这么久，你总能在路上捡到后辈。怎的我看上的后生，都屁颠屁颠去了武鸣军？”

陆之林将人扶起来，把时间留给他们父子叙旧作别。他领着孟维往左经业的人堆走去，还不忘幸灾乐祸道：“这道理简单，因为你看中的都是武生。”

他好笑道：“大昭武生入王府，文生崇陆府，这不是天下皆知的事吗？”

孟维刚想回击，就听见他叹出一声，无奈道：“其实你不用担心萧家会找上我们。你派人寻找工事巧匠，是想提前无念山庄建好防御工事，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孟维就是不喜欢总被陆之林一眼看穿心思，可他自己又何曾不知道这是多此一举？

萧庚辰现在是百万大军的唯一首领，今后还可能是大昭的一国之主。他想要针对谁，又或者是出兵剿灭谁，哪里是防御工事能抵御的？

【作者有话说】我加更这么多，真的不值得一条评论，一张月票吗？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