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猫又

农历十五，每月的这个时候便是圆月。云苡一早就和老班请了半天的假，中午的下课铃一响，她就背上书包准备离开，突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退了回来，俯身，在程洛的耳边轻声，“程同学晚上要是好奇可以来看我们游行哦，虽然只是晃一圈。”

中午的烈阳倾洒在云苡的半张脸上，小脸晒得逐渐有些泛红，长长的睫毛微垂，被点点微风带动着，轻轻摇曳。

程洛斜眼看去，映入瞳中的便是云苡温婉的脸颊。“…我会去看的。”点头承诺，虽然上次的体验不算太好，但他总是好奇的，对于这种只在传说中出现的游行，特别是现今他认识了云苡之后也没那么害怕。

云苡也是前脚刚到家后脚天狗就把她的长袍带了过来，被一个精致的木盒装着，上面布满了妖咒，像是言灵缚一般，环绕在扁盒的周围。云苡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她的念念私语下，一条条咒语缓缓解开，然后消逝在空中。在全部咒语解开后，盖子升起，袖口的金光熠熠生辉印在云苡的眼中，仿佛是因为许久未见到主人而兴奋着。

"每次都要麻烦你拿过来。"云苡轻抚着长袍，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和自己交织，融合，又分离。云苡是不会飞的，她确确实实没有欺骗程洛，她的本体就是人类，人类又怎么会飞呢。

而长袍，本身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黑白长袍，只是长袍上的每一道金痕都是由妖界最德高望重的几位注入的，便赋予了它妖力，制作的最后，云苡对着长袍轻呼了一口气，一丝妖魄就附了上去。于是，这个普通的长袍就在多方势力的协助下变得不太普通了起来，云苡能带领百鬼夜行也全靠它。

云苡的身材很好，穿上长袍之后，身形便隐在了衣服下，瞳孔猛的一收，长呼出一口气，遇到空气瞬间化成雾。云苡感受到身上涌入无穷无尽的力量，平日因是凡人躯体，很大的限制了她的能力，长袍像是一个辅助器，别的妖怪都是能力大成时可以化人形，而云苡恰恰相反，在长袍的遮挡之下，一道道黑色的纹身一样的藤蔓从脚底窜出，肆无忌惮地在云苡的身体上攀爬，直到黑色布满了云苡雪白的身体。

紧接着，云苡又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与刚刚不同，此刻呼出的却是一团黑气，满身的黑纹仿佛融入进了她的身体，开始变淡，不多时身体大部分也恢复了雪白，只有背后还印着一对黑色的天使翅膀，还有她的双脚一并消失在了黑色的虚无之中。这就是云苡的妖魔化，与其说是像妖，不如说更像是魔。

每次天狗目睹云苡的变化都很难想象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猜测过云苡可能是西方的某邪恶势力，但因为他相信云苡不会对他们出手，所以倒也没有过问。

“能替您保管，便是我们天狗一族的荣幸。”天狗一手抱在腰间，一手背在身后，颇有绅士风度地鞠了一躬。一板一眼的样子让云苡忍俊不禁，“好了，这里就我们俩，便不用在意你爸的规矩。”

虽说云苡和天狗，当然还有九尾狐和酒吞童子，是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天狗的父亲乃当今天狗一族的族长，众人都尊称他为大天狗。在天狗小的时候，他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太多的指教，在后来确认了云苡为百鬼之主后，大天狗就严格要求天狗不能再和云苡儿戏，于是就演变成当大家都在的时候，天狗悄**翻着白眼对着云苡毕恭毕敬，虚情假意地表示尊敬。所以每次云苡看到天狗假惺惺和在众人面前感到丢脸的模样，都埋头狂笑。

云苡每每穿上长袍之后便觉得浑身轻松，人类的躯壳对她而言是个限制的容器，并不能装下她的全部妖力，而长袍辅助她妖化之后，便可以自如地掌握并使用她的全部力量了。

云苡低头握了握拳又松开，邪魅一笑，看向了天狗，“我们来竞速吧，到九尾狐家，输的人在大天狗面前扮鬼脸。”话音刚落便弹射起步，待天狗反应过来才骂骂咧咧召出一对巨大的黑色乌鸦翅膀，朝着云苡的方向飞去。

他们俩都没留意到此时此刻云苡的不停在轻微发出震动。

在云苡和天狗竞速的时候，程洛还在班上枯燥地听着课，一手转着笔，一手撑着脑袋。就在老班激情地讲解着文言文背后的故事时，门口突然传来轻轻地撞门声，因为是老班的课，班上除了他的声音其他人都不敢出声，所以这敲门声显得格外的突兀。

老班嘴巴紧闭，冷冽的眼神在厚厚的镜片后面泛着寒光，在扫了一圈教室确认除了请假的云苡以外没有其他人缺席或逃课之后，右手抬起，拿中指推了推眼镜，放下了课本，幽幽走到了门边，猛地一拉。

“喵～～～”长而细的猫叫声穿透了教室的寂静，老班一低头就看到一只纯黑的猫咪抬头看着他，尖尖的下巴，一双蓝绿色的眼睛中间还有细长的一条黑线。“喵！”黑猫又叫了一声，尖牙若隐若现，细长的尾巴虚缠着老班的小腿，好似在撒娇想让老班放它进去。

“看来我们多了一个新同学。”老班在这个学校虽然教书时间不长，乡下地方野猫也倒是不少，但这只黑猫和野猫不太一样，它不像是它们那样因常年吃不饱而瘦弱，仔细地看是能看到它身上微微隆起的肌肉，不仅是老班，全班同学都从来没在校园里见过这只猫。

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件稀奇事儿，班上的同学都一扫疲惫和倦意，精神抖擞了起来，不能被新同学看不起不是。

黑猫见老班不拦着自己，便轻盈地走进了教室，尾巴高高翘起，似有若无地轻扫过路过的每一个同学。但它的眼神坚定，径直走向了班上唯一的空位，云苡的位置，然后轻声一跃，落在了桌面上，正襟危坐了不足几秒，就低头理起了自己的毛。

程洛一手撑着头，看向了黑猫，老师和同学都能看见，倒是能说明这大概率是一只普通的猫，虽然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就是了。

感受到了程洛的视线，黑猫停下了忙活，扭头看向了他，如细线一般的瞳孔根本看不出它的心情。对视了良久，先撑不住的自是程洛，因为老班已经敲黑板高声提醒集中注意力了。

与程洛不同，并没有任何其他东西能影响黑猫，索性就一直盯着程洛。程洛虽然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但他能感受到很强烈的视线感，让他稍微有点坐立不安。传说猫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黑猫的灵气比其他猫而言更强，程洛有理由怀疑自己可能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像是印证了程洛的想法，黑猫甚至离开了云苡的位置，走到了程洛的桌子上，坐下，继续死死盯着程洛。本来应该是可爱小猫咪求摸摸的场景，程洛只觉得后背发凉。程洛鼓起勇气低头对上了黑猫的双眼，一瞬间，仿佛世界陷入了宁静。

这不是幻觉，世界真的陷入了宁静，时间好像被暂停了，老班面对着黑板举着粉笔一动不动，窗外的鸟静止在了空中也没有被地心引力所吸引而掉落在地上。

程洛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自己和这个黑猫是能动的。他收回视线重新看着黑猫，它宛如一只普通的随处可见的野猫一般，舔了舔右前爪，然后用爪子蹭了下脸，反反复复，好似在洗脸。尾巴却依旧翘得老高摇曳着显得非常诡异，一般猫咪坐着的时候尾巴是很难翘着的。

程洛不敢肆意妄为，看着黑猫和它的尾巴，突然，在程洛的瞳中好像出现了重影一般，黑猫的身后竟出现了第二条尾巴，交错着摇摆着。他抬手揉了揉眼睛，一，二，确实是两条尾巴。

“…你…果然是妖怪。”传说中，在深山里有一种名为猫又的东西，外形为猫，体型为犬，辨认的方法就是那独特的两条尾巴。程洛站起身，退了两步，摆出了一副防御的姿势。可能是因为他们现在存在于猫又开的结界里，所以感受到了周围强烈的妖气，程洛的碧眼渐渐显现了出来。

猫又本来认认真真洗着脸，听见程洛站起身的动静，便抬头看向他，待看到他的碧眼之后，先是怔了一下，抬起的右前爪都没来得及放下，就面露凶色地冲着程洛哈气。紧接着猫又的身影逐渐变大，直至与大型犬的大小无异后，才停止膨胀。身后的尾巴也等比例伸长，猫又此时放下了爪子，弓起身子炸了毛。身后的长尾一左一右猛地冲向程洛，限制了他行动的方向。

程洛只得放倒身子，侧身滚到了一旁，再站起来，看到放在椅子上的书包，他手迅速伸进去，摸出了中午吃剩的午餐盒，打开盖子，两根手指夹住了一小根火腿肠，在猫又眼前晃了晃，然后往远处用力一丢，丢到了教室的对角线的角落。

猫又就算是妖怪，但毕竟是猫，在好奇心和香气的驱使下，它立刻追着香肠丢下程洛在原地。程洛趁机摸出手机，刚输入云苡的电话号码准备拨通，窗外突然狂风大作，程洛眯着眼看去，金光笼罩着窗外两个人的身影。

“又又！你又调皮！”是云苡略带怒意的声音。